苏曼殊芜湖恋诗酒下午茶

我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就养成了抄录妙词佳句的习惯。当时喜欢的诗人里，就有苏曼殊。如他的《本事诗》，“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还有《题拜伦集》，“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篇吊拜伦。词客飘蓬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我都抄录并背诵下来。他的诗歌，哀婉凄艳，读起来至今齿颊留香；他的人生更是半僧半俗，身世飘零，风雨一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奇人，竟然和芜湖也有过一段过往情缘。

由于苏曼殊生活颠沛流离，谋生艰难。1906年，苏曼殊在国学大师刘师培的介绍下，来到芜湖赭山脚下的皖江中学教书，重会老朋友，结识新朋友，留下一段佳话。刘师培的夫人何震是向苏曼殊学画的女弟子，当时，刘师培和陈独秀在芜湖活动，在安徽公学组织岳王会，宣传反清革命。其实，陈独秀也是苏曼殊的老朋友，他们在上海就相识相知。另一个国学大师章士钊在纪实体小说《双枰记》里描写到，他们三人当时在上海同居一室，夜抵足眠，日促膝谈，意气至相得。苏曼殊和陈独秀交谊最深，在学问方面，颇受陈独秀影响。如苏曼殊所翻译的法国大作家雨果小说《惨世界》，交给陈独秀修改润色过。苏曼殊在上海时开始学作诗，也是得益陈独秀的熏陶和指导。所以苏曼殊对陈独秀一直非常尊敬，在《文学因缘自序》中，称他为“畏友仲子（陈独秀字仲甫）”，并经常送诗画给陈独秀。

在芜期间，他们往来唱和，度过了一段诗酒流连的好时光。他们在暑假空闲时，还结伴东渡日本，看望苏曼殊的日籍母亲河合仙，可惜的是千里迢迢赶到日本，却没有见上母亲一面，他们就只能满心遗憾地又在秋天一起返回芜湖了。有意思的是，他们当时情深意重，连写的诗都相互影响、宛如一人，很多人都分不清了。如多年后，诗人柳亚子在编《苏曼殊全集》时，误将陈独秀与苏曼殊十首《本事诗》的唱和诗中的两首收了进去，如“丹顿裴伦是我师，才如江海命如丝”，“慵妆高阁鸣筝坐，羞为他人工笑颦”，其实是陈独秀诗句。苏曼殊离开芜湖时，还专门写了一首诗《东行别仲兄》，“江城如画一倾杯，乍合仍离倍可哀。此去孤舟明月夜，排云谁与望楼台”。陈独秀也写了《曼殊赴江户余赴皖城写此志别》，“春申浦上离歌急，扬子江头春色长。此去凭君珍重看，海中又见几株桑”。两个文化大师在芜湖惺惺相惜、依依相别，今天读来还是荡气回肠。

当时的芜湖皖江中学，聚集了一批名士志士，如著名科学家邓稼先的祖父邓萟孙（字绳候）和父亲邓以蛰等人。他们是著名书法家邓石如的后人，也是陈独秀的同乡，估计是陈独秀介绍他们认识的。当时，他们在芜湖十里长街流连花酒，把芜湖当做秦淮河一般热爱，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多年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邓萟孙写下了《忆曼殊阿阇梨》一诗，“寥落枯禅一纸书，欹斜淡墨渺愁予。酒家三日秦淮景，何处沧波问曼殊？”苏曼殊很快回了他一首诗，“相逢天女赠天书，暂住仙山莫问予。曾遣素娥非别意，是空是色本无殊”。苏曼殊还送画给邓萟孙，并影印在《天义报》上。画上的题跋说，“怀宁邓绳候先生萟孙，为邓石如老人之曾孙，于其乡奔走教育。余今夏至皖江，就申叔之招。始识先生，与共晨夕者弥月”。有密友相交相伴，此时苏曼殊心情非常舒畅。

在芜湖呆了一年多的诗酒生涯后，苏曼殊又决定离开芜湖了。他在给刘师培的信中说，“刘三长者足下，仓促为别，炯炯无已。昨日到芜，此间风潮，愈出愈奇，不可思议。（陶）焕卿、（龚）薇生与曼（苏曼殊自称）日间当拂袖去矣，过江时或可再图倾倒也”。苏曼殊的离开芜湖，估计一方面与他个性有关，他喜欢流浪江湖，无拘无束；另一方面，陈独秀、刘师培在芜湖搅动革命风潮，毕竟造反是死罪，他们有些害怕波及自身。苏曼殊来到上海后，在写给刘师培的信中说，“曼前离开芜湖时，已囊空如洗，幸朋友周旋，不致悲穷途也”。不久，刘师培夫妇也离开芜湖。

追想百年前，苏曼殊等名士在芜湖的淹留，在芜湖的浅斟低唱，深感芜湖江山有幸，不断地走过名人雅士的匆匆身影，也不断地被他们追忆与吟颂。 

徐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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