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怀想□怀旧时光□

杏花村早先靠近芜湖老城东门外的小山岗，可能开始小山岗上有几株杏花吧，后来住上几户人家，再后来人越来越多，不知哪年，便叫“杏花村”了。

杏花村里有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先是土路，而后是一块块面包大小的青石铺成的青石路，到我刚出生那会儿，做成了水泥路。杏花村的房子没有粉墙黛瓦，深宅大院，多是一二进的平瓦房，也有几户三进的宅子。

夏天的每天清晨，隔壁三嫂大扫帚“呼啦、呼啦”声唤醒了小巷，人们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在门口摆上一只方凳和一把小竹椅，便赶紧拎着水瓶往启春关水火炉子去冲开水去了。水火炉就是上海人说的“老虎灶”，老芜湖人叫“水火炉子”，芜湖人把打开水叫“冲开水”。水火炉子像麻将中的五饼，中间的那个大洞是用来烧柴火的，上面盖了个铁板，有个长长的把子，老板不时地往里面加些木柴、锯屑，旁边是四个铁锅，里面灌满了水，炉子前面有一块青石板条，等待冲水的水瓶就放在上面。水开了，只见老板一手拿着个木水舀，一手拿着个铁皮漏斗，对准水瓶口，一水舀刚好灌满一水瓶。

冲水回来，妻已经在杯子里放好茶叶，还在方凳上放了几角零钱和一只小碗，对我说，记得买五香豆，一会然儿醒了没有五香豆吃该哭闹了。说完便去买菜了。我往杯子里倒上开水，盖上盖，洗漱去了。洗漱回来，揭开杯盖，碧绿的茶汤里原本卷曲的茶叶舒展开来，袅袅热气中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我深深嗅了一下，却不着急喝一口。

“卖——五香豆子哎——”巷子那头传来悠扬的叫卖声，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左手臂弯挎着一个小木桶，右手提着一个元宝竹篮，边走边喊：“卖——五香豆子哎——”那个“卖”字拖腔很长，“五香”两字又极短，“五”用的是鼻音，“豆子哎——”，“子”和“哎”的发音必是连在一起的，加上后面的拖音，便是“卖——五香豆子哎——”。

我向她招招手，她走到我的小凳前，轻轻放下小木桶，许多年的岁月浸蚀，小木桶已变成了酱紫色；她揭开木桶上盖的雪白的纱布，在竹篮里拿出一杆小巧的杆秤，在秤盘上放上一张白纸，“买两毛钱的。”我递过钱。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围着一条雪白的围裙；头发整齐地扎起来了，皮肤有些黑，眼角有些许皱纹。她麻利地称好豆子，轻轻地放在我的小碗里，又从围裙口袋里面掏出几根牙签，递到我手上，这才接过钱，冲我笑了笑，提起小木桶向巷子那头走去，她身后又传来悠扬的叫卖声。

五香豆子，即是“上大人孔乙己”说的“茴香豆”。它是用陈年老蚕豆做的。先将蚕豆洗净泡软，然后放茴香、八角、盐、糖等调料同煮，先用大火煮开，而后改用小火慢煮。煮豆的火候和时间特别难掌握，煮的时间长了豆子烂成豆泥了；时间短了豆子没有煮透嚼不动。芜湖的五香豆子软糯可口、甜咸适中，吃到嘴里，浓香四溢。豆子是可以连皮吃的，软糯中带着丝丝筋道，五香豆子是不能用筷子更不可用手拈着吃的，当用一根细细的牙签戳上一粒豆子，送进嘴里，立刻，满嘴流香，咀嚼两下，再呷上口清茶，那份惬意、那份满足，仿佛神仙一般。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杏花村早已被拆得不见了踪迹，许久不闻五香豆子的叫卖声，然儿也已长大成人，时不时还念叨五香豆子的味道。前天早晨，买完早点骑车赶去上班路上，忽听那熟悉而久远的叫卖声：“卖——五香豆子哎——”我立刻停下车四处张望，可四周高楼林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看上班时间快到，只得悻悻作罢。

昨晚，老友来访，和他聊起此事，感慨颇多。其实我们心里还渴望着回到杏花村这端巷口到那端巷尾的安安静静，尽管它已成废墟，但我却把这废墟当成礼物，送给自己，珍藏于心。

□叶裕

方村写生  朱崧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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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芜湖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