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只碗,高8厘米,碗口直径16厘米,碗底直径10.5厘米,灰白磁质,碗的外侧有一颗蓝色五角星。家人称之“鬼子碗”,它见证了一段民族屈辱史和家族血泪史。
妈妈告诉我,民国二十七年(1938)5月20日,日本飞机轰炸和悦洲,她的两个妹妹遇难。外公姓许,在贵池梅根一家饭店做大厨。全家人住在其附近老牛圈村,与一鲍姓老乡比邻而居。当时,听说日本鬼子占领了南京、芜湖,很快就要来梅根,许多人开始逃难。外公也准备将家人送回枞阳老家。当日上午,他们取道和悦洲,刚搭上一只小木船,就看到日军飞机数架,贴着江面飞行,然后,朝人群俯冲投弹。顿时,码头一片火海,爆炸声震耳欲聋,炸弹激起的水柱好几人高,旅客纷纷落水,死伤不计其数,哭喊声撕心裂肺。妈妈坐的那只小木船差一点被掀翻。两个不到十岁的妹妹,被炸弹的气浪抛入激流,瞬间不见踪影。船工冒着生命危险,才将小船划出险境。妈妈当年十五岁,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卷进江心,悲痛欲绝。外公外婆欲哭无泪,悲愤交加。这是日本鬼子欠下我们的血债。
爸爸告诉我,民国二十八年(1939)4月7日,日军飞机轰炸我们村方姚庄。村子三面是山,一面临畈。方姓百户,聚族而居。砖墙瓦屋,巷弄相连。长毛流寇攻不进,强盗土匪不敢来,没想到日本鬼子从空而降。那天约十点多钟,4架日机绕村盘旋,见村南头有一棵大枫香树,不敢下手,就向村北头轮番俯冲,投下又黑又亮的炸弹数枚。瞬间,炸声如雷,火光冲天,浓烟蔽日,血肉横飞。听到飞机轰鸣声,大家拼命向小山跑。族人方五七的老父亲和小弟弟,被炸死在奔跑的路上。另一族人方根发被弹片击断大腿,躺在路边。飞机还炸塌房屋二十多间,损毁财产难以计数。方五七埋葬完父亲和小弟的尸体后,离开伤心地迁往他乡。方根发的伤口两年后才愈合,终生残疾。我父亲当年14岁,他趴在一条田埂上,亲眼目睹了鬼子的暴行。死伤者都是族人,没有出五服。这是日本鬼子欠下我们的又一笔血债。
奶奶给我讲小姑爷的故事。小姑爷身体结实,短小精悍,外号“小斛头”。水性好,尤擅潜水踩水。为躲壮丁,小姑爷逃到江西彭泽县八号洲,帮人佣工。民国二十七年(1938)6月的一天,小姑爷和五个长工,扛着苗担(扁担的两头包着尖状铁片的工具,类似担),带着绳索、砍刀,到江边砍芦柴。刚进入场地,就被一群鬼子包围。他们端着长枪,嘴中叽里哇啦,凶神恶煞地将6名长工綑绑起来,命令站成一排。为首的鬼子,朝长工们的后背挨个开枪。就在与鬼子向第五名长工开枪的同时,小姑爷像脱缰的野马,拼命地冲进面前的芦苇荡,一头扎入水中。鬼子们措手不及,朝芦苇荡放了一阵枪,很快就撤退了。小姑爷事后得知,头天在那芦苇荡有两个鬼子被杀,第二天,鬼子小分队到那里寻报复,正巧遇到他们。鬼子没有见过苗担,以为是新式武器,又有绳子砍刀,怀疑遇到游击队。当时情况,不跑必死。小姑爷钻入芦荡深处,磨断绳索,潜伏一天,趁夜暗掩护,逃回住处。不久,一艘日本军舰,被友军飞机炸伤,停在江心。小姑爷又协助游击队,夜间泅水登上军舰,获取不少日军军用物资和钞票。
几年后,日军宣告投降,形势很快好转。奶奶携小姑,辗转来到彭泽,寻他回家种田。放下武器的日寇,成了霜后的茄子,驻八号洲的鬼子,在等待遣返的日子里,没有饭吃,竟做起了“军品换食品”的交易。面对满地摊的水壶、皮带、小刀等物件,我奶奶看中了一只碗,用一个鸡蛋,换来那只碗,故取名“鬼子碗”。她说,鬼子漂洋过海,抢我饭碗。我们要撵走鬼子,夺下饭碗。奶奶一行三人,带着那只“鬼子碗”,回到了老家。
奶奶活了七十六岁。弥留之际,还告诫子孙,不要忘记过去。岁月匆匆,当年的当事人都已作古,只有这只“鬼子碗”,透过历史的烟云,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血与泪的往事。“鬼子碗”现由五弟收藏,每年清明节,都拿出来向家人展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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