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这是陶渊明诗歌中我最喜欢的一句。我是个执念太深的人,喜欢,就要珍藏,轻易不肯示人。就像最喜欢的衣服,总是长年累月挂在衣橱里,却总是不舍得穿。穿旧了穿坏了,就没有了呀。凡此,总有一天会发现,身材走样了。
所以,还是得放下。方得自在。
陶渊明的《停云》诗四首,第三首是“ 东园之树,枝条载荣。兢用新好,以招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这组停云诗是为了思念亲友而作的。 意思是:东园的树木枝繁叶茂,花木葱茏,让我心情愉悦。人们说日月如梭,奔流不息。什么时候我们能够促膝而谈,诉说彼此之间的情意。其实念白了文字的蕴藉就大打折扣了,里面的深意也大打折扣。
比如我的喜欢,不是因为停留在字面上的感叹,哎呀,咱们什么时候能够促膝而谈,说一说彼此之间的情感。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点儿“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敷衍。有多少人会和自己的亲友坐一块儿谈感情呢?咱们是多么含蓄的民族。要说也不过是讲讲自己的生活经历见闻而已,叙事性的,绝对不是抒情性的。坐一张席子上抒情,怎么着都怪别扭的。
这是一句感喟。是不得不说的敷衍,是终究不说的借口。人有倾诉的欲望和需要,尤其是内心世界丰富的人,而且人生阅历磅礴的人,简直有满溢出来的东西要诉说,所以他们需要知音,需要有人倾听。如果时间对了,情绪对了,人也对了,诉说是一触即发的引爆。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所以一句“安得促席,说彼平生”是给对方一个交代,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是我不想说,不是你不能让我说,而是没有时间,希望将来有机会,我们能够说尽心中无限事。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人生总有一个时候,总会遇到某个人,你想和他彻夜长谈,如酒,浇心中块垒,如茶,洗九曲回肠。那些郁积乃至淤积在心头,堵得艰于呼吸视听的东西,多么需要说出来。多么渴望说出来。就像忽然被噩耗击倒的人,需要一场痛哭。哭出来不能改变事实,但是让一个被堵死的地方有了疏通口,然后,水才能流动,人才可能缓过这口气来。倾诉也是这样,要在日积月累的负荷里挖出一个窗子,透出一些光亮来。
但是,说出来又能怎样?其实不能怎样。不仅于事无补,而且是将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人看。固然淋漓的鲜血已经不能令自己触动,但是疼痛是清晰的,又从记忆里苏醒。何必,何必,何必。所以索性沉默,不可说,不能说,不想说。
也许是,真的要说了,却发现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些想说的,此时斟酌着,原来已经在时间的辗转中渐渐消失。也许空气中还有往事的烟霭轻轻萦回,却零落无法成章成句。微微的憾意在心头掠过,原来,曾经深巨的痛,其实也终有海晏风清的时候。原来,时间还是解决了那些我们以为无力解决掉的问题。这时候“安得促席,说彼平生”,居然是一种奢望,卑微的奢望,不是我们没有机会坐在一起,不是你我之间不能交心,而是无话可说。
如果真的这样,那就相顾且无言。人生有这样历尽劫波后的安宁与陪伴,说与不说,又有什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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