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寻呼

三十年前的我是个盲流，一路向东漂到芜湖。那回我给周芹哥哥做家具，周芹应哥之邀过来帮忙。她给我做饭，还伺候茶水。缺东少西的，也归她做主解决。我们的相处越发融洽，她常给我搭把手，如扶扶正在组装的框架之类。那块干木匠活的室外荒地，也成了她的老地方，稍有空闲便走过来看热闹。她站在那儿，细腰配着长腿，犹如不毛之地冒出的兰花。“兰花”的眼睛锃亮，像两颗星星那样一眨一眨。这样的日子迅速填满八天，柜子有了雏形。再有一两天，便万事大吉全部竣工。这一天，周芹突然不理我了！静静坐那儿望着柜子犯愁，愁了小半天，目光在我脸上一绕，顿了顿又一绕，然后垂着头默默走了。晚饭的时候，周芹一反常态阻止她哥陪我喝酒，我们只好吃饭，吃饱了丢碗。周芹这才骑上“飞鸽”自行车回家。我也默默踏上回归桥裆的路。刚来芜湖创业，羸弱的经济基础只能让我住不花钱的桥裆。

出门不久，我一眼看见周芹蹲在路灯下修自行车，好像是“飞鸽”的链子掉了。考虑到她心情不好，我不想和她照面，一侧身，躲到一颗梧桐树后，想等她骑走后自己再走。周芹的“飞鸽”好像病得不轻，弄了半天还在弄。我不时探头张望。看见她并不怎么在自行车上动作。她不时回着头，像是盼望救兵。我等不及了，一本正经走出来。周芹明显看见了我，却迅速扭过头，一心一意上链子。直到我走到近前，

她才故作惊讶：“是李师傅呀！‘飞鸽\’掉链子了！”我蹲下将链子上好，一边在树上磨擦手上油污，一边示意她可以走了，可她却磨蹭着不走，结结巴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什么。僵持大约三十秒，她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语调很轻，语速却疾如电闪：“我想让你送我！”我看到她的胸脯一起一伏，那胸脯里埋伏着的心思，不需什么智商就能猜到。我们彼此默默注视，很静。我就是在这宁静的夜晚骑着“飞鸽”向前，车腚上的周芹不时捅我后腰，捅得我一路“嘿嘿”笑。骑了一站路，又推车走了两站。边走边聊，一路上，我的神秘背景被她揭个底朝天。原来她已通过跟踪发现了我住桥裆里的秘密。这个发现让她落了一夜泪。今早起来，心仍揪着，以致一整天都郁郁寡欢。当然，令她失落的还有那两件有了雏形的家具，雏形与竣工成形仅一天之遥！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该完工了！就得离开周家！茫茫人海还能再见吗？下午，她去了中国电信，动用储存买了一部寻呼机。周芹将呼机塞进我荷包，并要我保密，还要我接到她的寻呼一定要回，不回就是小狗。

三天后，她来了寻呼，约我去泗水园，我去了才发现自己有了家，这家是她花钱替我租的。我终于撇了桥裆，住进了瓦房里。之后，她的寻呼越来越多，不断向我释放正能量。我被一股洪荒之力控制着前行，越混越像个人了。

我和周芹就这么一路寻呼，一路携手三十年！住处变更了几回，浓郁的亲情也代替了当年的浪漫，唯一不变的是那部寻呼机仍静静躺在我家柜底，上面裹着红绸，平常不动，每年“三八”才将它请出来保养，我上蜡，她擦拭，三十年来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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