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医”

芜湖 徐三保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能带来短暂的暖和。我经常看见一位老人，脸色白得有些瘆人，靠在竹椅上晒太阳，抽烟，咳嗽半天，继续抽烟，咳嗽。

听大人们说，老人姓李，专看中医，医术是祖传的，远近闻名，特别擅长治肺病，被好事者称作“神医”。退休了，他还住在医院深处的职工家属楼里，医院返聘回来，一个星期只在上午出诊几天，遇到棘手的肺病，请他出来看看。李医生性格有点古怪，看完病人，夏天去家门口的大树下纳凉，其他季节在院子里晒太阳，板着脸抽烟，看着天，身边走过的人仿佛不存在似的，懒得说话和打招呼。

有一次，来了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走路喘着粗气，不停地咳嗽，周边大大小小的医院都看遍了，总是治不了根，经常复发。男人岁数大了，病得越发厉害，晚上咳得无法入睡。这次是慕名而来，李医生仔细地搭了脉，戴着老花镜看了看他的脸色和舌苔，认真地询问病人是不是年轻时受了严重的寒气。病人有些激动，边咳嗽边说，有一年冬天，生产队里抽塘捉鱼时受了风寒，没有治愈，落下了病根。李医生治了半年，最后一次对病人说，回去把药煎服后，下次不要来了。病人有点不敢相信地望着李医生说，真不要来了？李医生眼睛一瞪说，我说不要来了，肯定不要来了，吃药上瘾啊？病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果真再也没有来。

还有一次，从三轮车上抬下来一副凉床做的担架，病人昏迷不醒，脸色苍白。李医生仔细看了看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家人见状，有的痛哭，有的磕头，恳请李医生试一试，围观的人也劝李医生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吧！李医生长叹一声说，我是医生，不是神仙。任凭病人家属苦苦哀求，李医生转身离去。病人抬到县医院还是没能熬过三天，就去世了。

听说大女儿的婚姻不幸是他心中永远的心病，因为轻信别人做媒，大女儿嫁了一个笨拙，脾气暴躁，又无一技之长的农民。大女儿的日子过得郁闷清苦，很少露笑脸。虽时常暗中接济女儿的生活，但这无法真正解决日子的困顿。从此以后，李医生烟瘾越来越大，被肺病折磨了大半辈子。家人劝他戒烟，他也反复戒，自己一生孤傲，但是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便隐隐作痛，最后还是没有戒掉烟瘾。

没过几年，李医生也去世了，死在自己最擅长的肺病。很多人替李医生惋惜，一生治愈了数不清的肺病，告诫病人不要抽烟，自己却一生都未戒掉。李医生到底也是凡夫俗子，也有心中迈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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