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缺失的爱

女儿出生的那一年，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那年，悲喜交加；也是从那年起，我的人生从此充满了缺憾——没有了母亲，哪里还有什么完美的人生？

在童年的记忆里，母亲始终是劳累的，很少有我们母子间那种亲昵的交流。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母亲就准时起床。印象里我几乎每次都是下意识地拉住妈妈，想让妈妈多陪陪我。母亲一边穿衣服一边拍拍我的脑袋，哪怕是我又哭又闹，她也从来不敢多耽误一点时间。后来长大一点了我就理解了母亲，父亲远在镇里工作，家里只有母亲带着我们姐弟，每天她要早早起床烧好早饭、洗好衣服、喂鸡喂猪等等，一个帮手也没有，等这一切还没安排好，那边生产队就开工了。

等到中午母亲从田地里回家，我已是饥肠辘辘。母亲顾不得自己劳累的身子，扔下农具就赶紧一头扎进厨房，一个人又烧又洗忙全家的午饭。

白天，母亲始终那么忙碌，忙得我们母子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有到了晚上，母亲把一切都忙好了，我和母亲才有难得的相处机会。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一边低着头纳鞋底，一边不时地看看我，温馨的灯光下，在母亲的针线声中，我慢慢地进入睡眠。经常在睡意蒙眬之中，我感觉到母亲这个时候才会放下手里的活，帮我轻轻盖好被子，摸摸我的头。在母亲温暖的气息里，在温馨的氛围里，我总是睡得特别踏实、特别满足。这种无言的母爱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永不忘记。

母亲离开后，我非常后悔，那个时候如果能多陪母亲聊聊该多好啊！哪怕是逗她笑笑也是好的！可惜当时我太小了。后来稍微长大一点，我也有点心疼母亲。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母亲难得在家里休息。她逗我：长大了养不养妈妈？我想都没想，说养啊。你老婆不同意怎么办？那我偷偷把钱给你啊。母亲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懵懂少年的一句话竟然让母亲那么高兴！母爱，就是这样容易得到满足，而我，却从此痛悔终生——等我走上了工作岗位、等我有了能力去实践童年对母亲的诺言、等我能让母亲过上幸福的晚年的时候，那个生我养我、那个含辛茹苦培养我的人，已经早已离我远去！伤痛从此和我相伴终生……

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无论是在生产队还是后来的包干到户，作为一个女人，她都是把田里、地里的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从不落在人后。拔秧、插田、拔草、车水、割稻、打稻、挑稻等等，一个柔弱的女人和那些壮年劳力一样，在田地里忙活，整天、整年，从不埋怨。只有周末的时候，父亲早早从镇里回来，就匆匆到田地里找母亲，分担一点农活。每次他们回家的时候，母亲这个时候才难得有轻松的神情。

周末的晚上，父亲一般都会带回来猪肉改善家里的伙食。母亲总是把肉夹给我们姐弟和父亲，她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往往等到父亲发火，她才夹一块尝尝。

后来，我到镇里上初中又到县城上高中，直到最后到省城上大学，和母亲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放假回到家里，感觉母亲把我当成了客人，全家人到田地里忙双抢，而让我在家里只分担一点轻松的家务活。

有一年寒假，老师让我帮忙编写一本书，因为要赶时间所以让我过年也不要回家。我一直忙于编书，也没有和家里好好沟通。直到过年的前一天，父亲打来电话，才委婉地说能回来就尽量回来过个年吧，你妈妈想你了。这个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过年是我们家乡最大的事，再怎么样也要一家团聚，特别是母亲一到冬天就身体不好，更需要回家看望一下。我也太忽视了父母的感受了，于是我赶紧直奔车站回家，等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母亲看见我回家就挣扎着起来给我盛饭，又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那一刻我心里堵塞得特别难受。

年少的我们总是这样不明白父母的心，等到我们也开始为人父母、想为父母回报一点的时候，父母往往已经与我们黄泉永隔！人生之痛莫过如此。

我在芜湖工作之初，一个人租房，也没有请父母来芜湖看一看。有时候说起请父母来玩玩，他们怕给我增加负担、怕影响我的工作，总是一口回绝。直到父亲去世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母亲总算搭了方便车来了，一路晕车一路吐，那感觉可想而知。可是母亲见到我，还是非常开心地笑了。在芜湖的几天，陪着母亲上街、逛超市、吃小吃，还陪她逛了广济寺，我心里很充实，母亲也很高兴。

可是，仅仅过了几天后，母亲坚决要求回家，说待城里不习惯，还是家里自在。后来哥哥告诉我，母亲是怕影响我工作所以要早点回家，母亲回家后高兴了好几年，遇人便说自己的小儿子怎么孝顺。

母亲一生辛劳，从来只有付出没有享受，这一次短短的芜湖之行便让她如此开心，还说是儿女的孝顺。母爱总是这样让我们动容、让我们想起来就泪流不止。

女儿出生才两个月，老家打来电话，说母亲病了。回到家才发现母亲病得很重。我赶紧找人把母亲送到县医院。母亲第一次住进了正规医院，我也明显感觉到一生要强的母亲老了，欣慰地看着小儿子忙前忙后。母亲在县医院待了整整一个月，这段日子也是我和母亲相处最多的日子。每天服侍母亲打针、吃药，服侍母亲吃饭、喝水，陪着母亲聊天，这对于我是做子女应尽的义务，对于母亲却是一种负担。她多次带着歉疚说，都是我拖累你了，影响你工作，也害你不能带宝宝。母亲病成那样了还是心里想着别人。

在医院里，母亲和我说得最多的话是，以后要我经常带女儿回来看看她，至少每年过年都要回来一次。谁知道造化弄人，母亲出院不到一个星期就骤然而去，等我带女儿回家，面对的只有黄土一堆，哪里还能再看到母亲的笑脸！

如果我稍微用点心，母亲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去。我们总是考虑自己的多、总是有意无意地亏欠父母，以至于伤痛从此深埋心底！子欲养而亲不在，真是字字滴血。

母亲离开了十六年，这十六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念那个生我养我的人、那个为我们姐弟付出所有心血的最亲的人——我最亲爱的母亲，但愿在天堂您不再劳累、不再有病痛，但愿来世还能做您的儿子，让我也能在母亲节送您一束鲜花、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

陈小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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