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县始设时间探疑

郑锋

芜湖县设县较早，历史悠久。一般认为，芜湖县始建于西汉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但严格的说，这个表达是不准确的。最早记载芜湖县建制历史的是东汉时历史学家班固（公元32年—92年），他在编修的《汉书·地理志》中记载，“丹扬郡，故鄣郡…武帝元封二年更名丹扬…县十七…清水西北至芜湖入江…芜湖（县），中江出西南…”。现今有的文字材料说芜湖县始建于西汉武帝元封二年，就是依据这个记载。但仔细察看这段记载，却并不能得出芜湖县始建于西汉武帝元封二年这个结论。这段记载表达了三层意思，一是丹扬郡（丹阳郡，扬与阳通）就是“故鄣郡”；二是汉武帝在元封二年将“故鄣郡”改名为丹阳郡；三是改名后的丹阳郡领辖十七个县，芜湖为其一。这段记载对于 “故鄣郡”设于何时，是秦置还是汉置，没有点明。遍观《汉书》全文，在此段之外其对于“故鄣郡”领县多少，芜湖县是 “故鄣郡”改丹阳郡时新设的县，还是“故鄣郡”在更名为丹阳郡前已领有的县，也均未有记载。仅从此段记载的字面意思分析看，“故鄣郡”在改丹阳郡前是已领有芜湖县的，也就是说芜湖县是设于西汉武帝元封二年之前的。

《汉书》不仅在全文中未记载“故鄣郡”和芜湖县设于何时，而且在上述短短数语的文字记载中，还包含着另外一个重要的疑点，给后人的解读造成了极大的困惑。这个疑点就是关于“故鄣郡”的“故”字，究竟是何含义，是“过去”的意思呢，还是郡本名就叫“故鄣”呢？千百年来很多史学家争论不休。探究这个疑点与探究芜湖县的设立时间存在着很大的关联。

汉武帝元封二年改鄣郡为丹阳郡是一个重要历史事件，因为这次改的不仅是郡名，而且，丹阳郡治所也新设到宛陵县的宛陵城 （今安徽宣城市宣州区），而非设在原鄣郡的治所故鄣城 （今浙湖州市江安吉西北）。关于汉武帝这次改郡名的原因，《史记》、《汉书》和其他史料都有一些相关记载。汉景帝时，吴王刘濞发动吴楚“七国之乱”谋反，汉景帝一举荡平了刘濞长时间私下铸币造钱的老巢故鄣城，历时三个月迅速平叛，到汉武帝时为进一步削弱刘濞旧势力，汉武帝于元封二年将鄣郡改名为丹阳郡，并同时将郡治由位于西苕溪及太湖流域上游的故鄣城，改设到位于青弋江与水阳江及古中江流域上游中心位置的宛陵城。改郡名的原因是清楚的，但《汉书·地理志》在记叙丹阳郡、故鄣郡改名时，对改名前的“故鄣郡”是由何帝于何时所置，有否属某国、某州等基本情况均未标明，这是很奇怪的。因为《汉书·地理志》共记载一百零三个郡国，绝大部分都标明了其来源是秦置或是汉置，对有的郡、国还标明了由何帝在何时所设及其承袭因变等，只有极少数几个未标的郡国也都各有其故，易于理解，唯独“故鄣郡”来历不明，难以理解。尤其是后世史家和学者们对“故”字的理解不同，导致对鄣郡的名称及始置年代存在很多争议。

司马迁在《史记·秦本纪》中记载“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前221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史家研究认为，此后秦朝疆域进一步扩大，秦皇又分别于二十八年和三十三年有过两次大的郡县调整，但郡县设、废、并、改的详细史料留于后世不多，很多史学家研究认为，秦无鄣郡。但班固《汉书·高帝纪》记高祖六年“以故东阳郡、鄣郡、吴郡五十三县，立刘贾为荆王”，班固的这段记载说明汉高祖六年时已有鄣郡，这里的“故”“东阳郡、鄣郡、吴郡五十三县”应是秦或楚项时所设的旧郡县，芜湖县应为这个故“鄣郡”所属及“五十三县”之一。成书于东汉的《越绝书·吴地传》有“汉文帝前元九年，会稽并故鄣郡”，芜湖县在汉文帝时也应为这个“故鄣郡”所属，同时，这个记载也说明“故鄣郡”应是当时的现用名（而不是“鄣郡”），因为故（过去的、前朝的）“鄣郡”不能与现“会稽”合并。 《越绝书·吴地传》又记“汉孝武元封二年，故鄣以为丹阳郡”，这个记载与《汉书地理志》记载的更名时间相符，同时也说明“故鄣郡”是当时的现用名，因为故（过去的、前朝的）“鄣郡”不能与现“丹阳郡”更名。晋司马彪《续汉书·郡国志》在丹阳郡下记“故鄣郡”为“秦鄣郡”，说明“故鄣郡”是秦置，但这里对“故”字为何义，是前朝之“故”？还是“故”与“鄣”连用本名就是“故鄣”？并没有明确。成书于南北朝的《史记音义》记述丹阳“秦置为鄣郡”，明确鄣郡为秦置，而且不是“故鄣郡”。南朝的《宋书·州郡志》同样有丹阳乃“秦鄣郡”的记载。清代钱大昕认为鄣郡系楚汉之际所置。到近代，王国维将“故鄣郡”归于高帝时所置，但此说与《汉书·高帝纪》高祖六年“以故东阳郡、鄣郡、吴郡五十三县，立刘贾为荆王”不符，高帝自设的郡不能记以“故”。到现代，史学大师、原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谭其骧先生则谨慎地从反面模糊的说，鄣郡不能说“必非秦郡”。复旦大学周振鹤教授作《汉郡再考》认为鄣郡为秦郡，并论述说 “鄣郡乃分会稽郡西部置”。北京大学教授辛德勇认为《汉书》是误书“故鄣”为“鄣”，所以“鄣郡”当作“故鄣郡”等等。综上，历代史家和学者对“故鄣郡”的含义有的认为是故“鄣郡”，有的认为是“故鄣郡”；对“故鄣郡”的设立时间，有的认为是秦置，有的认为是汉置，有的认为是秦末置，楚项时废（因楚项实行分封制），汉初时再设，至汉武帝元封二年又改名，因《汉书》用词极简极精，不便详述其曲折，所以记叙时只能以“故”字简略代替。对秦汉间多数新设郡县来说，郡及其属县同时设立的概率较大，但“故鄣郡”的设立似乎颇为曲折，新设时间扑朔迷离，因此，“故鄣郡”之属县芜湖县的设立时间也更是难以考辩。

古今史界非但对“故鄣郡”的设立时间说不清，甚至连汉武帝时“故鄣郡”改名为丹阳郡的时间也存在好几个说法。有学者认为《汉书·地理志》“丹扬郡，故鄣郡…武帝元封二年更名丹扬…县十七”中的“元封二年”系 “元狩二年 （公元前121年）”之误，也有学者认为系“建元二年（公元前141年）”之误。 “故鄣郡”改名为丹阳郡于这三个不同年号时间的表述在很多有关鄣郡或丹阳郡的方志资料里都能看到，真是让人诧异。然而，《安徽省志（1999）》拨云见日，对鄣郡和芜湖县的早期历史给出了当今官方说法。 《安徽省志（1999年）》在其《市县建制·芜湖市·西汉》中记载，“汉王元年（前206年）正月，今（芜湖市，1999年）境内3个县分别改属西楚霸王项羽所封的英布九江国…楚国（都彭城，今徐州市）鄣郡芜湖县（治鸠兹邑）”。这个记载不但明确“鄣郡”在汉高祖元年时已有，而且郡名为“鄣郡”非“故鄣郡”，更为重要的是关于芜湖县在历史上的出现时间比《汉书·地理志》记载芜湖县在历史上的出现时间要早97年。

芜湖地名的历史或芜湖县的历史，是我们当今芜湖人经常需要引用的资料，因其“出生”时间记载模糊，如何正确表达，我们当需稍加谨慎和重视。个人认为，对芜湖地名和芜湖县名何时出现的历史，应当依据当今《安徽省志》所述并结合历史早期官修正史典籍 《汉书》所述表达，转述时也应正确而又恰当地表述。例如：在叙述芜湖地名历史或芜湖县建制历史时，不能说芜湖县始建于汉武帝元封二年，也不能说芜湖县始建于西汉汉王元年。应该说，芜湖县始建于秦末至楚汉时期，大约有2200多年历史了；或者说，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改鄣郡为丹阳郡，芜湖为所辖17县之一，芜湖县名始见于此；或者说，芜湖县名始见于《汉书》所载汉武帝元封二年 （公元前109年），至今已有2128年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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