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塔 百年一修

赭山广济寺大雄宝殿侧后的赭塔，是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芜湖人孙日汇捐款建造的。这座古塔巍然屹立，不仅仅在多种官修史志典籍中有所记载，其古朴挺秀的形象也深深地镌刻在芜湖人的心目中，出现在古往今来骚人墨客的诗画中，活在民间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中，展现在近现代多种画册明信片中，她更成为流寓外邦的游子去国怀乡的心灵寄托。

古塔及其故事：芜湖市地域文化的重要一页

围绕这座古塔演化的种种文化现象，是芜湖市民间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早在南宋乾道五年（1169），状元张孝祥就在诗中勾勒了她优美的身姿：“石山迹宛宛，山腰塔亭亭。”元代芜湖县尹欧阳玄主持评定了“芜湖八景”，将“赭塔晴岚”列为第一，并写了一首七律加以歌咏：“山分一股到江皋，寺占山腰压翠鳌。四壁白云僧不归，一竿红日塔争高。龛灯未灭林鸦起，花雨初放野鹿嗥。千年玩鞭亭下道，相传曾挂赭黄袍。”萧云从在《太平山水图》中描绘过赭塔的倩影；清代黄钺在诗中记录了赭塔的故事：“飞锅来覆塔尖穿，风铎无声不计年。汉瓦秦当收拾尽，何人藏弆赤乌砖。”并注云：“赭山普济寺塔顶毁，有飞锅来覆之，至今犹在。”就是这个“飞锅覆顶”，在民间演绎出种种传说，有的说是一日风雨大作，将塔顶吹落，忽然一口大锅顶风冒雨飞来，不偏不倚，严丝合缝，扣上塔顶；也有的说一对师徒建造宝塔，约定时间完工，白天黑夜加班，天快亮时，雄鸡鸣叫，来不及收工，就将一口大锅盖上塔顶，宣告大功告成。这些浪漫的传说，想像奇特，让这座古塔笼罩了一层亦虚亦幻的神奇色彩。有些远离故土的游子，竟将古塔当作故乡的象征，对她怀着深深的眷恋之情。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有一位海外来客专程到赭山广济寺，从多个角度拍摄了赭塔照片。他说：我的母亲早年离开家乡芜湖，在国外生活，时常想念故乡。老人家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我这次回来，母亲叫我一定要拍几张赭塔的照片带给她看。赭塔在老人家的心目中，就是故乡的象征，寄托着她的浓浓的思乡之情。

赭塔不仅在芜湖市地域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对于研究南北建筑文化的交融也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她的内部空间狭小厚重，采用回廊式结构，光线明暗对比强烈，砖石结构，砖制斗拱，腰檐，均呈现北方古塔的风貌，却出现在长江之南，在全省独此一家，在全国也不多见。但她平面呈六角形，立面显得细挑，又有南方古塔特点，所以她兼具南方和北方古塔风格，成为研究北塔南来以及寺庙流派的一个千年实物证据。

古塔年久失修牵动江城人心

古塔越千年，日晒夜露，经受风霜雨雪的侵蚀、风化，加上狐鼠鸟雀钻穴垒窝，野草杂树根系沿着砖缝蔓延生长，造成古塔日趋老化，斗拱残缺不全，砖雕形象模糊不清，还经常有断砖碎石掉落下来。因此，近半个世纪以来，古塔无法开放供人们登临，后来干脆划定禁区，不让人靠近。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文化事业的发展，社会上要求维修赭塔的呼声不断。1995年12月，市文化局会同市民族宗教事务处研究制订了抢修赭塔的意见，上报给市政府。恰在这时，市政协1996年元月8日《送阅材料》（第2期）关于《开发芜湖市人文景观的构想和建议》，反映了政协委员就芜湖市人文景观资源情况进行的深入调查，指出“宋塔是广济寺的骄傲，也是芜湖的骄傲”。提出了“重修赭山宋塔”的建议，引起了领导部门和有关方面的高度重视，有力地推进了赭塔维修工程。1996年上半年，市政府召开常务会议专题进行了研究，拨付了经费，市文化局和市民族宗教事务处分别向上级主管部门申报专项补助，经过招标，确定了施工单位、监理、质检部门，聘请了同济大学和省内古建筑专家进行论证、指导。经过一系列筹备工作，赭塔维修工程于9月10日正式动工，并举行了隆重的开工典礼。

就在动工前几天，出现了一个小插曲。8月下旬的一天，我们一行人到现场考察时，发现一条长约七八十公分的小蛇，在脚下缓缓爬过。一名僧人马上拣起一根枯树枝将蛇挑起，轻轻送到远处草丛中去了。有人说：“这算是拉开赭塔维修的序幕吧！”大家相视一笑，的确，这个插曲别具一格，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古塔维修：只求延年益寿，并非一劳永逸

赭塔维修，不仅仅是一项土木工程，也是一次科学研究、修复文物的过程。由于古塔没有常规的图纸，因此常常动一个构件，增减一个雕饰，都要几经推敲，小心论证，做到准确无误。有时不惜停工听取意见，慎重研究再施工。

动工之始，是移栽塔顶上的树。远看是一棵小树，枝叶婆娑，塔檐杂草茂盛，层次分明，造型上富有美感。风过处，摇曳多姿，韵律生动。但登上塔顶，才发现这是一棵柞树，高约3米，直径达15——20厘米，根系深入砖缝，撑裂了塔体，风吹树动，摇撼塔体，造成一些碎砖掉落。柞树挖取下来之后，开始并未说明移栽的具体位置，一是怕有些迷信的人把它当作神树、仙树，采摘树叶枝干熬水喝治病，造成严重后果；二是怕把树叶摘光，枝干折断，把树折腾死。可惜由于树根是从砖缝中掏出来的，根须很少，没有原来培护的土壤，加上天气又热，移栽之后未能成活。

在维修中，通过对塔体原有材料的分析，发现石灰砂浆中采用了棉筋，这是清代所用的材料，说明古塔在清代曾经维修过，而民国以后，石灰砂浆中采用的就是草筋了。至于清代维修的具体年代，因为没有文献可考，也就无法确定了。根据修旧如旧的原则，这次维修，也采用了石灰砂浆，只用了少许低标号水泥，运用传统的手法、技艺，做旧而不乱真，所以竣工后，整体上看虽然视觉上略有差异，但仍然保持了古朴老旧的原貌，因此维修是很完美的。

维修中工程量最大、最令人关注的是宝顶即塔刹的处理。很长时间以来，赭塔上没有塔刹，已经广为芜湖人所接受。但专家们指出，原始宝塔上是一定有宝顶的。现在芜湖人所看到的赭塔只是一个短期的模样，应该在维修中恢复古塔原状。于是便安装了一个葫芦状塔刹。在竣工验收之前，我在广济寺住持仁源陪同下，攀登脚手架登临塔顶，近距离察看了高约3米的铜质塔刹。除了施工人员，能登上塔顶，亲近塔刹，百余年来也就寥寥几个人吧，我是幸运者之一，所以特意在塔刹旁留影纪念。

这次维修，未打开地宫。每一座宝塔下都有地宫，一般来说，地宫中都有大量的珍贵文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开启的。我们对古塔的维修，只是让她延年益寿，而不是一劳永逸。我们只是完成了我们的历史任务，地宫的谜团留待后人去解吧。但施工中也收集和保存了一些有记号的砖块、构件，为后人综合考察提供实物，也避免了文物的流失。

古塔修旧如旧“赭塔晴岚”续写新曲

1997年6月底，古塔维修竣工，举行了隆重的庆典大会。赭塔维修竣工时，我们正在组织评选“芜湖新十景”，“赭塔晴岚”仍名列新十景之首。评选专家组成员、安徽师范大学教授孙文光欣然命笔，题咏新十景，其中“赭塔晴岚”一绝写道：“缥缈岚光笼翠微，唐音宋韵漾晴晖。从头领略于湖景，一塔凌霄势欲飞。”此后，“芜湖新十景”明信片发行，赭塔以崭新的面貌，再次展现在江城人民的面前。

千年古塔，百年一修。当年，我参与主持了古塔的维修。弹指一挥间，已历20年。躬逢其盛，理当记录下来，为后世研究古塔，立此存照。

□ 孙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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