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徐娟
很多人经历过死别,而老年痴呆症(学称阿兹海默症)却是最残忍的“生离”。他们依然有生命,但理性和情感却退潮般一点点远离家人。当突然有一天,父母转过头来问“你是谁”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你们之间几十年的联系,在老人那里都已经“清零”了。
有数据说,中国有800万阿兹海默症患者。国际阿兹海默症协会数据显示,到2030年,中国这个数字将达到1200万。如果家里有一个年过古稀的孩子,该怎么办?
“这是一群被困在时间长河里的长者,深受失智症的困扰缠身,记忆中的岁月点滴,如今只留下泛黄照片上的陌生影像。在记忆缓慢凋零的过程里,在家人的陪伴下,他们用爱找回记忆的缺口,这段生命中最漫长的告别,只为让你记得,爱,永远都在。替换的时空、拼贴的记忆,到不了,回不去,却也忘不了。”
——纪录片《被遗忘的时光》
“我年轻时在百货公司工作,每天马不停蹄地算账,把脑子累坏了。”72岁的李淑芬(化名)介绍自己的病情时,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
如果不是在随后半小时里,她将这句“马不停蹄”重复了十多遍,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身体健朗的老太太刚刚经历了流浪街头三天两夜的“惊心动魄”。
头发花白、黄褐色的脸上爬满皱纹的李淑芬,眼神却格外清亮,走路也利索。在西安南郊小区的家里,她不停地端茶递水,拿出蛋糕,热情地招呼记者。反而衬得一旁坐着的、衬衣和裤子都只系了一粒纽扣的老伴儿刘大爷显得有些邋遢。
老伴儿时不时地,用手示意她坐下来,安静地聊会儿天。但过不了2分钟,李淑芬便又翻箱倒柜地找东找西去了。
“她4月底走丢了,一家人找了3天才找到。”老刘说着,李淑芬听得眼眉低垂,傻傻地笑着,偶尔会惊诧地插一句,“真的呀?”,“小军回来啦?”
小军是老两口的儿子刘军(化名),此刻正在北京的办公室里忙碌。奔波于北京和西安两地的他目前在国内某知名企业工作。刘军无法设想,在那三天两夜的流浪中,母亲住在哪里、又经历了哪般的熬煎。他只看到,回到了入住8年的家里,在弥漫着垃圾霉味儿的空气中,母亲像个孩子似的倒头睡去,第二天睁眼又乐呵呵的。
那段令刘军心惊胆战的“旅程”,仿佛被母亲从脑海中彻底“删除”了。用父亲老刘的话说,“她的记性只有一分钟”。
72岁的李淑芬是一名阿兹海默症患者。这种被俗称为“老年痴呆症”的疾病意味着患者从此踏上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从健忘到失忆,再到痴呆甚至完全忘记自己,“旅途”的长短因人而异。
随着记忆的闸口被逐一关闭,等待着他们的,是人生尽头漫长的告别。
爱捡垃圾的“收藏行为”
找到母亲后,年逾四十的刘军特地向单位请假在家陪伴母亲。他原本指望,这种“候鸟”一样的生活,能够些许弥补无法侍奉膝下的遗憾。但在母亲失踪的三天里,刘军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是我疏忽了,每一次回去都看到他们在衰老,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母亲以前也走失过,但当父亲还在外寻找时,她已经在家了。这一次不一样。”在寻找母亲的第三天,刘军无数次地反思问题出在哪里。
印象中,母亲从多年前开始“忘事儿”,但家里人都没当回事儿,“人老了,大概都这样吧”。那时他还在西安,周末会开车带老人去山里转转,老人也喜欢。
父母老家在河北,上世纪五十年代被调到咸阳支援大西北,从此就扎下了根。1997年,老两口为了帮儿子打理照相馆搬到西安,一晃17年过去了。刘军记得,那时的母亲头脑清晰算账快,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我的店开业是在7月份,当时没钱装空调,母亲和我挤在密不透风的暗室里洗照片。一个月3000多块钱成本,第一天营业才收了12块钱,都是父母帮着顶过来的。”
2003年,为了让父母享享清福,刘军坚持将照相馆关闭,专门买了老两口现在住的100多平方米新房。然而,母亲似乎一夜之间衰老了。
一开始是常常忘事儿,说话前后颠倒,再后来就开始往家里捡垃圾,理由是“心里着急,不知道该干啥,看着别人捡,也就跟着去了。”提起这个,老刘说:“都好几年了,她捡得挺高兴的,还跟别人比,总说人家捡的垃圾没有她的多。”
儿女们以为母亲捡垃圾是为了卖钱,“他们这一代人辛苦了一辈子,过惯了紧巴日子,舍不得花钱。”而在医生那里,这被称为“收藏行为”,是老年痴呆症的明显症状之一。直到两年前,一进门时两个阳台、卧室和客厅里堆满了垃圾,简直没法下脚,儿子终于憋不住火了。一向孝顺的刘军没少跟当妈的喊。可母亲却说,“自己的儿子,我不计较他。他是个孝顺孩子,不光对我们,他对谁都好。”
为了清理家中的垃圾,刘军花了700元雇人拾掇了大半天。这样的过程仍在持续,只是垃圾费从800元逐渐涨到了1200元。但除了知道儿子不喜欢垃圾,这些事在母亲那里扭头就忘掉。
儿子始终无法理解母亲对垃圾的执着。记得有一回他带母亲去成都旅游,一回头却发现母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垃圾箱。“你是不是又特别想去捡?”他问。“没有,没有。”面对儿子,母亲像个孩子似的掩饰着。
讨债,臆想出来的世界
刘军是3天后的凌晨4点才得知母亲的下落的。他被警察的一个电话吵醒,得知母亲找到了。
在那之前,刘军通过微博、微信、报纸和电台发布了寻人启事,还贴过小广告,他去了火车站、人流密集的乘车点和所有爆料人提到的地点,然而却一无所获。还有一次,一个自称李淑芬的人在电话里问他,“刘军,你从北京回来啦?”但口音压根儿就不是母亲。
最终起到关键作用的是一个来自20多公里外的北郊某厂区的电话,爆料人说,他听到身边一位老太太问摩的司机:“去XX小区多少钱?”坐摩的去20多公里外的地方?爆料人说,他怕老太太受骗,建议老人转乘地铁,可是老太太却说,“我家就在附近呢,坐啥地铁啊。”
除了失忆,方向感混乱也是阿兹海默症的典型表征。
当天夜里,刘军在派出所见到了母亲,一家人抱头痛哭。老太太却一脸茫然,经历了什么,她已全然忘记。
跑了几天,老太太累了,睡得很香。刘军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半个月前一直念叨,有人借了她70块钱。这次走失大概是“讨债”去了。
这并不奇怪。在那之前,老太太还怀疑有人在自己吃的中药里下毒,老伴儿反复解释,她把又手里的中药递给客人吃,说,“没毒,都可以吃。”当“臆想”占据了李淑芬的世界,刘军却恍然间读出了母亲的孤独,他拿出100块钱给老姨,并叮嘱老姨,母亲醒来后就告诉她,“儿子替你把账要回来了,这多出来的30块钱是利息。”这招果然奏效,母亲醒后看见那100块钱,终于舒了口气,却又转手给了儿子,“反正我要钱也没啥用了。”
困在时间隧道里 光想回小时候的家
家住西安高新区的心理咨询师王斐(化名)对阿兹海默症的了解,是在姥姥走失并意外过世之后。
那是2011年11月的一天,全家人把已经重度痴呆的80岁姥姥从宝鸡的养老院接回家过个生日,老太太那时候光想着回自己的家,那是一个年轻人从没到过的小山村,是老人儿时成长的地方,“她老说要回去找她妈、她姐、舅舅和她姨”。在老人的记忆里,那一切一如往昔,都在等着她这个女儿回去。
可一不留神老人就走失了,“大家在厨房做饭,也就是几分钟”。全家人疯了一样地找了几天几夜,贴寻人启事,打广告,报警,老人后来是在一座桥下被发现的,根据现场推断,可能是失足摔伤,加上天气寒冷。老人就这样消失在寻找家的路上。
(下转A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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