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行游 □贺建军

2008年，是我人生转折之年，天地广阔，唯有行走，才能找寻到自我。这一年注定有太多的旅途，为公务为生计奔波，更多的是为自由漂泊。几乎每个周末，我都是在路上。一直喜欢在路上的感觉，也一直企盼，唯有让身体疲惫不堪，内心才会获得些许宁静。每一段旅途，我总是习惯带上一本新上架的小说，沉浸在别人的故事中，奔走在阴晴冷暖的天空下。

四月初，我在宣城市旌德县参加一个文学采风活动，三号下午从皖南回到合肥。四号是清明节放假，连着周末有三天假。傍晚时分，闲不住的我背着厚重的登山包，按照之前约定来到安徽大剧院门口的集合地点，与驴友们会合，赴皖南的黄山，走户外路线攀登仙人峰。当晚八时许，一行九人登上提前租好的面包车离开合肥，一路高速畅达，四号凌晨抵达太平。领队是酋长，合肥户外圈里知名的“老驴”，他联系上黄山著名的户外向导老赵后，商定连夜登山。

个子不高脚穿解放鞋走起路来噔噔噔的老赵在前面引路，我们步步紧随。夜深人静，行走在黑漆漆的大山里，依靠手中的聚光手电筒和脑袋上头灯照亮前行的路。天空中纷飞的小雨，加重了暗夜里的湿寒。好在我们不停地跋涉，身上有了汗，便不觉得冷了。一路上行，不停歇地走到了夜里两点，领队酋长才通知大家就地扎营。前无村后无店，狭窄的山道崎岖不平，只能随遇而安了。我把地垫铺在潮湿泥泞的落叶上，手忙脚乱地搭起我心爱的鹅黄色户外帐篷，迅速钻入温暖蓬松的睡袋，企图快速入睡，因为，到早上六点钟就要起身开拔。事与愿违，尽管身体已然疲惫，脑子里却是天马行空思绪纷飞。入睡快历来不是我强项，即便是坐火车睡卧铺常常也是休息不好，况乎如此简易的野外帐篷里。好不容易眯瞪着了，感觉好像没过多久，就被同行者兴奋的喧嚣吵醒了。到点了。

咱是当过兵的人，从不做拖后腿的事，像新兵连里紧急集合似的，我三把两手就穿好了衣裤。到清澈的溪流边洗漱完毕，再打上些水，迅速支起挡风板，用丁烷气罐户外小锅烧水做饭。再忙，也要泡上一杯上好的绿茶，哪怕是闷在户外水壶里的绿茶喝起来没平常那么滋润，照样会让我一整天都神清气爽的。

热乎的方便面便是早餐，之后快速开拔。清晨的空气清新纯净，淅沥的小雨渐渐停歇，空山新雨后宜人的气息润心润肺。我们继续上路，跳跃着走过碧水青流的小溪，穿越杂花生树的密林，翻山越岭，临近中午时抵达八道河第二营地。扎营、午餐，休整之后就开始攀登仙人峰了。

仙人峰为黄山三十六大峰之一，海拔一千六百多米。峰顶有两块巨石形如石人，相对而坐，宛如刻成。旧有神话传说，轩辕黄帝与浮丘游想至此，灵气升天后化为石人。其下石壁高五百余仞，猿猴亦不能到。明人有诗曰：“高峰人碧落，峭壁飞流泉。上有两人石，相对如谈玄。”青山幽谷静寂无声，气势磅礴雄姿灵秀，黄山风光迤逦美景自不凡。这是我第四次爬黄山了，以前三次都是花钱买票去的黄山风景区，这次省钱咯——咱走的是野路，不用花钱买门票。我去过五岳里的泰山、嵩山、华山，“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赞誉，黄山显然是轻轻松松担得起的。

一路艰险，终于抵达仙人峰畔。脚下风起云涌飘飘荡荡如梦如幻，四处可见挺拔不屈昂立多姿的黄山松。千仞之巅的山峰上无路可循，处处湿滑异常，我们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小心翼翼，等脚踩实了才敢把身体的重心落下去。无限风光在险峰，仙人峰上觅仙踪，再苦再累，也值。

黄山之美让我沉醉，我连连拍下许多张弥足珍贵的照片。转身下山时候，咱还没感慨嘚瑟一会儿，前面的队友老刀、阳光他们就不走了，咋回事啊？原来，连向导老赵都迷路啦。上下仙人峰，本就野路崎岖蜿蜒不定，四下里雾霭重重，我们再无心赏景，也不敢多言语，怕影响到老赵下一步的判断。

所谓迷途知返，在现实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这雾气弥漫迷迷蒙蒙山色有无中的大山里，更能显示出向导老赵一身超凡的本事。四十多岁的老赵正值盛年，黑里透红略显消瘦的脸庞棱角分明，手握柴刀肩跨绳索，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一辈子生活在黄山的老赵在当地户外圈子里可是大名鼎鼎，有黄山活地图之称。酷酷的酋长和老赵很熟，随意地开着玩笑说——老赵就是这大山里成精的山猴子，哪儿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啊？老赵嘿嘿一笑。只见他东瞅瞅西瞧瞧，直接领着我们横切到山顶的一端，再下穿，依旧无路可下。老赵也不急，就近找了棵盘根错结的树，用二十多米长的救援绳系好，让大家顺着绳子缓缓下到迷雾中看不清的地方。好在大家伙儿把登山包啥的都放在了营地，随身只带了装相机和水的小包，轻装上阵就是不一样，手脚并用轻轻松松到达。且看老赵闪转腾挪之际，收好了救援绳，再带着我们三转两转，就找到了山里药农采药的小道。我们连连称奇，老赵果然是高人啊。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费了番周折，到下午五点半回到营地。在营地做晚饭时候，我闪身让人时不小心扭伤膝盖，旧伤复发，滑膜炎发作，痛，一直就是痛，坚忍不拔的痛，足够郁闷。

五日晨，睡到自然醒，拔营负重下山，约六小时，在丛林中穿越，在溪流中岩石上跳跃，痛——热汗冷汗一并流。有部纪录片叫《我的长征》热播的时候我追着看，纪录片里有个不屈的汉子，中途因为滑膜炎发作，疼痛难忍不得不含泪退出，他那痛苦的状态和不甘的神情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

当晚在向导老赵家扎营、FB，老赵亲自下厨，整出了好多道徽州土菜，最好吃的要数石耳春笋炖土鸡汤了。春笋是下山时候老赵顺手挖的，石耳是以前老赵爬悬崖峭壁亲手采的，土鸡是老赵家里养的满山遍野找虫子吃的那种，咋能不好吃呢。不到三五分钟时间，这道热气腾腾的大菜被我们一扫而空。吃完这道大菜，大家才安心地继续不急不慢地喝酒吃菜。

晚饭后，我的膝盖疼痛加剧，钻心地疼，整个右膝盖肿胀得比大腿还粗，右腿伸不直弯不了，俨然成了残疾人。同去的驴友们见状也都过来嘘寒问暖出主意，贴膏药、吃止疼片、绑绷带都没啥效果，只好让它继续疼吧。痛得我整夜未眠，偏偏手机又坏了，够惨够痛。好在随身还带了本书，算是有点事可干。

六日上午酋长、阳光他们背着装备去近处的山崖上玩速降，老赵领着去的，我只能无聊地待在老赵家发呆。当疼痛已然成了习惯，只能由着它持之以恒地去痛，我总要给自个儿找点事干吧。

老赵家在山脚下，是幢朴素的两层小楼，有个水泥铺就的院子。从院子里望去，远处是起伏绵延的群山，院外不远处的田地里，盛开着黄灿灿的油菜花，花香一阵阵飘来，让人沉醉。还真有点悠然见南山的意蕴。搬一把旧竹椅，坐在小院里，燃一支烟，喝一口茶，感受这远离喧嚣尘世的世外桃源——面向花海，春暖花开。

中午时分，视野中出现同行的老刀和牧童哥儿俩背着厚重的户外背包，穿越花海往这边走来的身影，我赶忙拿出相机，随手拍下，果然不负我的期望，他俩整个人行进中的状态和画面的构图、色彩的感觉都非常棒，很有些名家风景油画的神韵。卡片机能拍出这样的效果，我很满意。

热热闹闹的三天就这样悄然过去。我们依旧乘坐面包车当晚回到合肥，结束了这段之于我痛并快乐着的旅程。之后，我边上班边治疗了半个来月，待膝伤初愈，便又踏上了新的登山之旅。

人生转折之年，只能折腾不休，但这份折腾里却有着不一样的收获和体会，我倍觉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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