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乡间街道叫马头街也叫码头街三百米长的街道西起青

这个乡间街道，叫马头街，也叫码头街。

三百米长的街道，西起青弋江东岸，沿马头山脚轻轻一弯，到了山脚那边。街两边是带有小阁楼的二层民居，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一致的木板推门，其间夹有几处带有庭院的房舍，里里外外呈现着徽派建筑风格。这些青砖石灰房舍，用的不是门市推板，墙面斑驳，青石搭建的门框里，二寸厚的门面上包上了铁皮，嵌着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铁钉。铁皮虽红漆脱落，还显有朱门光彩。也有的门头上嵌着刻有“大夫第”的青石牌匾，门两边墙壁砌有系马石，阶两边立有上马墩。这种房子历史上出过人物，可能因为有固定收入，建房时没考虑开店铺，后来因房屋与街道隔了院墙，不适宜做店铺门面，只用作居家，成了街道上比较清静的所在。

除了这几处清静的庭院，沿街都是门面房，二层的阁楼上，窗户有关有开，有时有姑娘探头出来看热闹。阁楼的底层都是推板木门。凌晨到傍晚，街市一片劳作场景。门前挂有红灯笼的澡堂里，一到冬天正月，就是乡下人取暖享福的好去处。澡吧跑堂的小二，一手托两三条热气腾腾的毛巾，一手提铜水壶，应着“把子”、“茶”的叫喊，里堂跑到外堂，穿梭在一丝不挂的冒热气的身体间，木头地板上响着踏鞋踢踢踏踏的声音。酒肆一年四季飘香，不光飘酒香，还有猪油香油羊膻鱼腥葱花茴豆的香。点缀香味的，是酒后农民歪歪扭扭的步子，女掌柜“走好！”、“再来”的招呼。裁缝店劳动强度不是很大，由于临街板门一开到边，里面的场景暴露无遗。两个年少的乡下妹子，一对白净的中年夫妻。裁衣板前，剪刀沿着粉线，青布花布上，能裁出人的手脚；一根皮尺，肩头到脚板，会量出人的身高。机声哒哒，动力全在双脚板上；穿针引线，游走尽在掌指之间。

理发店开在丁字路口，两家排在一起。坐在椅上的顾客，不管天气冷不冷，都得让冰凉的衣领折到颈子里，冷得一缩。胸前披一块深色的布，接着就听到咔嚓咔嚓的剪刀声，不管剪不剪头发，那剪刀就是叫个不停，只因“头顶大事”、“脸上工程”，一刻不敢松劲。曾以为剃头匠永远都是男的，三十年前，有一个剃头的铺子里，一下冒出个卷发披肩的姑娘，着紧身的衣服，描深色的眼影。店里本为光溜溜的墙壁上，贴满帅男靓女头像，墙角落放了烫发机器。临街的木板推门一律成了落地玻璃。玻璃上贴有心型红字：洗，染，烫，剪，看不到“剃”字。

从下街往上，还有油条店、说书馆、酱坊、染坊、铁匠铺，还有挤不进主街道的商铺，隐在分支的人行小街道里，门口挑一块布帘，上写个茶字或陶字。“茶”代表的是茶馆；“陶”表示陶器，可能也有瓷器、竹器、木器的意思，有人常在陶器店买到瓷碗瓷碟、竹篮竹席、锅盖棒槌，也还能买到季节蔬菜的菜籽。

最热闹的是早晨，乡下人把自家的劳动成果如家禽鸡鸭，时鲜蔬菜，季节瓜果，竹器木器挑到或拎到街上，沿街道两边一字排开。本来不宽的街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时的街市大多不是以买卖为业的生意人，一颦一笑间，价格讲定；三言两语后，货款付清。到早饭时间，街面相对清静，没有卖掉的货物，兑给店铺，乡下人赶着回家耕种。

街道形成于何年，没人考究。街道上的居住的大都是外来人，互相之间并没多少牵扯。据说历史上每次战乱，都有商贾豪富逃离战乱场所，避难到相对安稳的皖南山区。由于交通闭塞，商贾们就把家室老小安置在山区，把商埠开在山外的沿河岸口，这样，退可依附崇山峻岭偏安一隅，进可凭借水道交通开展贸易。如此历经数百年，成为乡间集市。山区特产如竹木柴炭、山珍野味，由码头搬上帆船或竹筏，沿江而下，到下游的平原、城市；下游的水乡大米、丝绸塑料，从这里上岸，进入山冲百姓家庭。这个劳动的过程，使乡村街道有了水岸码头。人们虽还叫这条街为马头街，已经有码头街的意思。

据说码头上头还有过迎春楼，开在青弋江沿岸街口，本为了做过往商贾的生意，意外也赚到了本地人银子。传说乾隆下江南时，曾在迎春楼上住宿，并留下“泾川首钥”的墨迹。可惜迎春楼老板并不认识乾隆，只因字体好看，一时兴起，请石匠雕刻成石碑。后来被人搬到河边做了搓衣板。上世纪六十年代，有人认出牌匾上的乾隆字体。乾隆手书的“泾川”是当时泾县的代称，可“首钥”意思，后人至今还在意犹未尽地猜想。如今，这块牌匾被一个药铺老板珍藏着。

即使在计划经济时，马头街也没有萧条过。这时街道出现了国营供销合作社、国营粮站、国营竹木检查站、国营储蓄点，公办完全小学，医疗卫生院，电管所，街道上的人成了非农业户口，有吃国家的供应粮，拿固定工资的群体。农民们把鸡蛋和自留地里的菜拎到街上，换取零用钱。

如今马头老街被地方政府开发成古民居旅游景点，那几处出过人物的老房子更有人文价值。三五成群的游人在青石板路面上踩出空谷足音，相机拍摄的图片里满是古色古香的街市。

刘永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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