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孟浩然的帆影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可以想见，在春光明媚中，孟浩然喝罢李白的饯行酒，就在黄鹤楼下，扬帆起锚，东下扬州。其间，孟浩然一定是经过皖江的。

虽然孤帆远影碧空尽，但古代的帆船毕竟不是当代的游艇，所以帆悬得再高、桨划得再勤，船速也是有限的。可以想见，在旷日漫长的水道，孟浩然也只能白昼与涛声为伍、夜晚与江月做伴，再以“引领望天末”来消遣时光。移舟泊烟渚时，生发出一些新愁，也是难免。从情理上说，这“愁”中自然饱含着对友情陪伴的渴求。当孟浩然的小舟过了九江，就进入到八百里的皖江了。在这里，他写下《夜泊宣城界》一诗：“西塞沿江岛，南陵问驿楼。湖平津济阔，风止客帆收。去去怀前浦，茫茫泛夕流。石逢罗刹碍，山泊敬亭幽。火炽梅根冶，烟迷杨叶洲。离家复水宿，相伴赖沙鸥。”当帆影倒映在这八百里皖江时，孟浩然可曾知否，这里随处可见其老友李白曾经留下的足迹。泾县桃花潭散发李白的酒香,南陵留下李白的诗句，秋浦河有李白的倒影，天门山下的涛声里亦留下李白的吟唱。就连敬亭山上，也有李白相看两不厌的目光。当孟浩然夜泊采石矶时，应该会深情地注视一番江心的那轮皓月。那轮皓月，不仅近人，亦诱人。彼时，孟浩然在采石矶山下，风止客帆收，只能见几只沙鸥伴舞随行。

至于孟浩然到扬州后的情况如何，仅看他后来写的《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一诗便可知晓。诗中醒目的一句“维扬忆旧游”，一个“忆”字已泄露了难舍的思绪，以致忍不住要将两行老泪遥寄海西头。可见他与李白友情之深。至于离开的原因，是怕扬州春梦，磨了锐志；还是隋炀琼花，绽出预感。总之，他很快就离开长江水道，投入到老家鹿门山的怀抱，从此过着“还掩故园扉”的隐士生活。

我想，对“只应守寂寞”的孟浩然看来，不管是早年的“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一联风流文坛；还是因了一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而惹恼帝王，这些都已成为昨夜的风雨，流淌出记忆。唯有友情仍像青松，苍翠在他“空堂坐相忆”的心中。所以当鹿门山的春鸟，叽叽喳喳地吵醒他的春眠之时，孟浩然就踩着昨夜的落花，潇洒地来到故人的庄园，去接友情的地气。开轩面场圃，吃着土鸡、黑猪肉，再以新鲜的农事，佐着米酒。这种朴素的农家生活，以及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田园风光，都像农家菜一样，天然绿色无污染。以致主动提出，等到重阳，满院菊开，还要农家一日游，再做一回食客，唠一下秋收的嗑。“壶酒朋情洽，琴歌野兴闲。”当他酒醒之际，若回温早年的壮行，浩浩长江、扬州美景，以及黄鹤楼前的那一杯深情……我想，他的琴歌声中，会有几缕颤音。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又是烟花三月，明媚春江，一片盎然，只是碧空中却再也寻不到孟浩然的帆影。故人西辞黄鹤楼啊，只是这一“辞”，便成永远。

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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