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选择的温情答案

□王潇然

魏晓英是一个多面作家，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和小说都有涉猎，文字敏锐、细腻，也开阔，尤其是善于剥除生活表象，深耕事物内核，在情感表达、内心体悟、价值追求上，总能显出应有的实力。《十字镇》是她驾驭大部头长篇的又一次尝试。

这部作品并不像她的散文与诗歌所注重的饱满情感一样，而是把笔力更多地运用于了叙事脉络的逻辑构建和文本结构的逻辑构建，运用于了情节与情感的逻辑推动，以及人物与人物之间相互关系、情感纠葛的逻辑发展，由此而使一部长篇浑然一体，也合理可信。整部作品细腻而不拖沓，丰富而不冗长。

作品无论是以周良为代表的新时代农民创业致富的故事线索，还是以小花为代表的底层打工妹脚踏实地自我奋斗的故事线索，再交织着基层干部李咏斌真抓实干搞发展与玉舒、默然倾心公益的故事线索，给我们呈现出来的，都是一种符合当下时代精神的价值审美，有着满满的正能量。

作为讴歌或者弘扬类作品的生命力问题有一个误区，似乎不揭露阴暗就不深刻，仿佛直面真善美就很媚俗。其实文学的本质才更应该关注于此。

我们常说“文德敬恕”，按钱穆的理解，就是写文章的态度，要有敬畏与宽恕。我深觉如此。因为一个人的写作，如果带着过多的怨恨，就很难走向宽广和博大。所以沈从文倡导通过写作来发现人世的美，认为写作就要书写生命的淳朴和庄严。《十字镇》所秉持的写作基点基本与此一致，所以立意开阔、明亮，笔调唯美、诗意，表达温润、美好。它让我们能从平凡的人物、简单的快乐和寻常的悲伤之中，看到俗世中的美丽和红尘里的诗性。即便是对于出卖自己身体的人物，作者也都没有横加批判，而是寻找出她陷落的来由，并坚持以宽宏的心进行善良的解读。

相较来看，那种刻意强调沉重、腐朽和不堪的写作，在当今的现实语境中，不仅不能给人带来滋养，并且也有失偏颇。心底明亮的人眼里装得都是风景，只有内心污秽的人看到的才会全是黑暗。价值站位的不同，决定了作者站立的姿态和身体的朝向。

《十字镇》回答了价值判断的两个重要问题：第一个是生活就是过日子。无论贫贱贵富，过日子才是生活的本质。这种大道至简的结论，是书中的一群打工者，在历经生活磨难和感情波折，进行了身体和生命的尝试后获得的，更是作者借用他们告诉读者的。第二个是人间有爱。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一定不是生活的意义，那些靠投机取巧或出卖灵魂开挂的人生模式，因为缺少精神的黏合剂，不可能建成心向往之的理想国。成功可能让人钦佩或羡慕，但只有善良和爱心才会让人感动和追随。作者通过人物塑造，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这种态度。

《十字镇》的书名也是我赞赏的地方，它为这部长篇点了题，也彰显了作者用心又有心的立意所在。站在十字街头，如何选择下一步的方向，可能是我们每一个人都遇到过的人生难题。这个落笔点，非常好地引出了一个两难选择的哲学话题。所有艺术的共通之处，无不在于强调各种对比关系的处理，尤其是绘画，从大小对比、远近对比、明暗对比、远近对比、动静对比与虚实对比中，呈现出作品的艺术魅力，以烘托作者的精神表达。十字路口的人生选择，也一样是作家常常借用的对比意象，是作家在好与坏、对与错、善与恶和美与丑的对比中，为我们解析模拟的试题。十字路口的犹豫彷徨，不同人物的鲜明立场，各自命运的悲喜评价，精神主张的确定表达，是一部好的作品必须直面的一个重大问题。《十字镇》找到了这种表达的发力点，也经由书中人物的实战演练，为我们揭示了作者所秉持的价值主张。

当然，这部书也不是到了无懈可击、无可挑剔的程度，作品中的问题还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作者的意思表达还可以再狠一点，在周和与一梅为爱殉情上，在贺海与贺彪黑恶势力为害一方上，可以用力再大一点。这样不仅能使叙事逻辑更为合理，也能使作品的张力更大，感染力更强。

但瑕不掩瑜，能够把视角从传统的宏大叙事收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叙事，本身就是一种去除浮躁和浮夸的尝试。巴尔扎克说：“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十字镇》通过对一群打工者的生活追记，反映了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历史，成为为这个时代立传最深入底层的文本。作者为我们提出了一个勾画这个家园的愿望，让读者能为实现这个愿望有所期待，并把这种期待变成自己追逐的愿景，这就是这本书成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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