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大 熊 猫 记

□ 王建国

那是一九八五年，刚过完春节，我被分配到天全县公安局新场派出所不久。一天上午，派出所接到新场乡政府打来的电话，说老百姓把一头大熊猫撵下了“往河坝”（地名，位于新场乡结里村的荥经河河段）的河里。派出所所长艾元璋马上叫上我和另外一位民警黄杰，分骑三辆自行车飞也似的朝往河坝赶。

河岸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逮住！逮住！”人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很混乱。艾所长把自行车往地上一丢，几个箭步冲上一处高台，扯起喉咙大声喊：“不准乱来，不准乱来。大熊猫是国家保护动物！”我和黄杰分别向上游和下游跑去，边跑边招呼住看热闹的老百姓，不准他们往河里扔石头。

这时，我才发现河中央的深水潭中有一头毛色黑白相间的动物，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前爪扑哧扑哧地拍打起水花，显得惊恐不安。

老百姓听警察的招呼，渐渐安静下来。三个“打山子”（猎户，方言，编者注）模样的年轻人，挎着猎枪，牵起两头“撵山狗”（猎狗，方言，编者注）急匆匆走到艾所长跟前。领头的那位，糊了一裤腿的稀泥，像是才犁过田，被汗水裹湿的头发还腾着热气，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艾阿伯，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把它看成是老熊了。”

“那就是你们撵下河的了？”艾所长拉下脸，冷冷地盯着对方。“撵山狗在前面咬，我们在后头追。跑过田坎，我看到一个泥乎乎的东西，屁股都肥圆了，却还跑得飞快。我满以为有搞头，撵到老熊了。只等把它追下了河，毛色在水里荡干净了，我才认出它原来是一头大熊猫。幸好我今天没‘抠响’（开枪，方言，编者注），不然要坐班房咯。”领头的那位答道。

这天寒地冻的，水又冷又深，如何才能把大熊猫弄上岸呢？这真是给我们摆了一道难题，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儿，毫无经验可谈。这时，新场乡政府的党委书记陈雅康也赶来了，还带来了绳索、木棒、撑竿等工具。看陈书记有备而来的架势，我们以为他一定有办法把大熊猫弄上岸。哪知他往河里瞟了一眼，摇头直说：“恼火，恼火。”他说他带的那些工具是以前收拾野猪时用过的，但大熊猫毕竟是国宝，似乎又使不上。

领头的那位“打山子”看我们愁紧了眉头，自告奋勇地说道：“把‘打渔子’（渔夫，方言，编者注）的船调来，我乘船过去把它引导过来。”看得出来他是想立功赎罪的。

不久的工夫，一叶小木船就从上游漂下来，“打山子”握一根撑竿便跳上了船。只见小木船慢慢地靠近大熊猫，“打山子”轻轻挥舞了几下撑竿，大熊猫便很听话地紧贴着船尾游到岸边来了。大伙正好奇“打山子”是用啥子妙招把大熊猫引过来的，“打渔子”抢先说道：“嗨，国宝就是国宝，通人性。船还没靠拢，它就像晓得我们要救它一样，自个儿游到船边，前爪紧紧抓住船板，我们毫不费力就把它拖过来了。看，这抓痕好深噢。”

大熊猫上岸了，老百姓一下子又围拢过来，把大熊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争了往里挤，看稀奇。这是一头雄性大熊猫，得有两百来斤重，蜷缩在沙地上一动不动，可能是累极了。大熊猫的耳朵、前肩胛、四蹄、腹部是黑色，其余均为白色，一身皮毛经过河水漂洗，颜色更加分明，油亮油亮的。它那浑圆肥硕的大屁股夹着一截短短的尾巴，萌萌的样儿引得几个人伸手去摸，被我们制止了。

陈书记叫人用几根木棒架住大熊猫的身子，自己取出一根绳索，准备上前去拴大熊猫的颈项，想把它牵走。这时，大熊猫突然挣起身照着陈书记的小腿就是一口。幸好陈书记收脚快，大熊猫只是咬住了皮鞋尖。好家伙！皮鞋都被咬穿了两个洞！

等到下午，县林业局的工作人员才赶来，从车上抬下来一个大铁笼子。工作人员叫围观的老百姓都离得远远的，他一个人上前去，就像吆猪儿一样，边吆喝边赶，轻轻松松就把大熊猫收进了铁笼子。工作人员说：“大熊猫本来是相当温顺的动物，一般不轻易伤人的。但你们的做法不对，把它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说，还大呼小叫地拿绳子、木棒吓唬它，它不咬人才怪。只是咬穿了皮鞋都算万幸喽，它发起怒来连脚杆、手杆都能咬断的。”听工作人员这么一说，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都觉得做法欠妥，好心做了坏事。有老百姓还跟陈书记开玩笑：“书记，那是国宝哎，不是野猪。”

过后，县林业局对派出所、乡政府、“打山子”以及其他几个群众分别给予了奖励。奖给派出所的是三十元现金，艾所长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套法律工具书籍，其中一本《法学词典》我现在还留着。（作者单位：雅安市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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