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国路夼, □叶如眉

特别奇怪，年少的时候，我急于脱离乡村的日子，而年岁渐长时，却又越来越向往乡村生活。于是，人到中年，不知不觉增添了一个别人眼中的怪癖，那就是在记忆的文件夹里，收藏一个又一个美丽的乡村。

栖霞国路夼便是我的收藏之一。去年樱桃红了的暮春时节，我跟随一批民俗摄影爱好者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当他们手中的专业相机围着一千三百亩大樱桃“咔嚓咔嚓”低吟浅唱的时候，我却舍弃了眼前那片蔚为壮观的樱桃林，沿着村庄向东的上山路，往山顶览胜而去。

而今在苹果熟了的晚秋时节，再次进村却是故地重游，别有一番亲切在心头。也许是有知故人来访，雨后的塔顶山上，早已扯起一片薄雾，好似刚刚浣洗晾晒的白纱，飘飘渺渺地悬浮在西出烟台第一峰的峰背上。

旁边有人慧眼，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山岚。我却记得去年时候，我顺着路边蜿蜒盘升的火炬树，一直爬到山顶仙人洞，也就是山岚升起的地方。在那里，一只野山鸡被我惊起，扑然而飞，落到二十米外的草丛中，向我发出“咕咕”的邀请。我疾步追寻，拨开草丛，野山鸡却静默无声，只见一簇簇火红的杜鹃花，在山石中开得繁盛而美丽，一支细细的水流，在不远处潺潺于草根间，无声亦无息。

就在我陶醉的片刻，山鸡却在离我两米的地方，再次“扑啦啦”起飞，倩影在低空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入更远的山谷。追着它的去向放眼，我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五六条郁郁苍苍的山岭，如翻滚的巨龙从我身边奔腾而下，齐齐深入一片明镜般的水塘，而水塘又仿如一粒明珠，被巨龙们吐纳嬉戏。水塘不远处，沿着山谷一线排开一片片狭长的红屋顶，在绿荫中时断时续，这就是八百多户人家的国路夼。

我不禁莞尔，机灵的野山鸡这是在为我导游呢。作为这里的资深居民，它跟村民一样，热爱着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希望来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够领略这里的美。

我的回忆被同来的晚报小记者们的声音拉回，原来是要去苹果园了。还是那条上山路，百果园里春天的樱桃已寂然，而一千多亩苹果树正热闹着。从三月就开始散枝开花的苹果树，忙碌了半年之后终于修成正果。繁密的果实，将枝条累得连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层层叠叠的红，在枝头闪烁摇曳。

路上不时遇到拉苹果的拖拉机轰隆而过。乡亲们将这些漂亮的果实，像娶媳妇进门一样喜气洋洋地“娶”进院子。这些占据山坡的红，一下子被集结到农家小院，家家户户立马就红彤彤起来。

我们爬到近山顶的清风顶处停下来，果园的主人正好在，看到我们，脸上的笑容就像秋日的苹果喜悦地泛起红来。怎能不笑呢？当年山多石头多的乡间僻壤，如今在当家人的带领下，变成了苹果、桃子、大枣、柿子、板栗、大樱桃的花果世界，生态游、采摘游、农家乐，更让这座六百多年来藏在深山人不识的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富裕起来。

此时，来自城市的小记者们，围着园主人问东问西，兴趣盎然。我则凝望着枝头上通体红润的苹果，感叹乡亲们的辛劳和智慧，继而又感慨于他们如苹果树一样顺应四时风云变化的那份荣辱不惊。越是与他们相处，就越能学会放低身姿，就越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亲昵感。

当小记者们鸟儿般散落到苹果树下的时候，我也选了一个高高挂在枝头、全身上下红遍的大苹果，悄悄摘下，握于手心，默默想着把国路夼的秋天和味道一起，就这么收藏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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