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通话（节选）

如果不能在母亲身旁尽孝，请在她寂寞的时候保持通话。

“人家王八嬢的儿都要结婚了，听说媳妇都怀起两三个月了……”

“对门的曹二嬢，媳妇都上门了……”

“你哥哥居然把我电话挂了……”

“你跟你哥说，早点结婚生娃，趁我还在……”

“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给你哥介绍一个，都二十好几了，早都该结婚了……”

……

同一个电话IP，同一个话题，来自同一个人的呼叫，每天我至少接五次。如果我挂掉或者不接，那么我的号码会像热线电话一样被打爆，十几个未接电话出现在我的通话记录里。

“妈，我现在是考研复习的冲刺阶段，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别再给我打电话说我哥的事儿，我很忙！”我焦躁的埋怨。

“那你们谁体谅我一点啊？我一个人在家，我主动给你们打电话，关心你们还是我不对了！”电话那边突然提高了音量，带着满腔委屈还有责备。

“……”我的心突然的隐隐作痛。

往事并不如烟，2013年10月7号，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们一家人心揪成了一团。根据医生的建议，要在手术中将肿瘤取出进行活检后才能判断它的性质。如果是良性肿瘤，只需将其切除，手术三小时左右完成；如果是恶性肿瘤，那么手术的风险和难度就大大增加。

三小时、四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亮晃晃地“手术中”没有半点要暗下来的意思，心里不由地百感交集，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凝重。我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却早已泪流满面。

五个小时后，母亲被推出手术室，她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头发蓬篙般凌乱。我极力的克制，几乎要放声哭出来，哽咽着喊着：“妈……”

上苍怜悯，母亲的手术很成功。由于发现及时，癌细胞并未扩散，医生采取保守的治疗方式，切除左边乳房并建议进行一个疗程的化疗以巩固治疗。

回到病房，护士让半个小时叫醒她一次，不能让她一直沉睡着。于是我一直站在床前，数着时间，然后按时将她轻轻唤醒。那是我这辈子最仔细、最虔诚的凝视母亲。我第一次审读她额头上的皱纹，那浓缩了母亲这一世的沧桑，镌刻着她抚育儿女的满腹心酸。我握着她的手就像握住自己命运一般，不敢去想如果没有了母亲，我们的家会变成什么样？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为什么要等大树倒下的时候才知道拼命的把它扶起？母亲，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如果可以我愿折寿换取您的平安健康。

母亲醒后，我像照顾婴儿一般的照顾她，轻声地和她说话，轻柔地帮她擦拭身体，小心翼翼地喂饭，丝毫不敢马虎。说来也奇怪，我一点儿都不曾感觉到累。只是同病房的叔叔阿姨偶尔提醒我说：“妹妹，你坐着歇息一下吧。”10天后，我“出院”回了学校，室友形容我说：风僝雨僽。

人总是不能将他人的遭遇感同身受。母亲出院后恢复的不错，我们又回到了各自的奋斗轨迹，在尘世的喧嚣中不断寻找内心的虚荣和物质的满足，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感知真情得敏锐嗅觉，变得默然而迟钝。我们渐渐淡忘了进一步抚慰被病魔恐吓过的母亲。她开始频繁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厌烦的敷衍着她的滚滚热情，我猛然意识到，母亲是在害怕什么？

曾几何时，母亲的形象已不再是牵肠挂肚的清晰。

曾几何时，我们已将母亲的牵挂当成是一种负担。

曾几何时，我们忽略了母亲电话唠叨背后的空虚。

自那次通话后，我开始主动给她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耐心听她一遍一遍地絮叨，我也给她讲我喜闻乐见的事情。偶尔很忙的时候她打电话过来，我就开着免提听她说，一边做着自己的事儿偶尔应和几句，她已是非常满足了。

如果不能在母亲身旁尽孝，请在她寂寞的时候保持通话吧。

（本文获宜宾市“玫瑰书香”读书活动征文类作品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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