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红痕（节选）

月色深掩，万籁俱寂，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房间的一角。

刚才母亲刚来过，和我说着童年的趣事。临走的时候，她忍俊不禁，轻声说：“你这读书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的事情来。”我一边笑着回应，一边送她回卧室休息。短短的几句对话，引动着我无限的思潮。

“妈妈，我去打猪草了哦。”我斜着眼，偷偷觑着母亲的脸色。

母亲斜倚着门框，神色不明。我看不出她是喜是怒，心中惴惴不安。又偷偷瞄了几眼，才踮着脚脚尖，快跑到门后，手一伸一拉，拖着个背篓就往外跑去。

背篓很大，并不适合我的身板，可是我不敢再回去。我怕母亲，我违背了她的意愿。明天就要开学了，可是我不想上学。我想，只要我有用处，能做家务，能打猪草，能帮助母亲减轻负担，母亲可能就不会再强行要求我去读书了吧？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雀跃起来，干活更卖力了。

背着满满背篓回家，炫耀似的将背篓放在母亲眼前。我的神色极其得意，心想：这次你总看见我多能干了吧，看吧，不读书既省钱还能帮助你呢。

啪！啪！啪！啪！竹条像雨点般密集地落到我身上。母亲一把将我拉倒堂屋，竹条一抡，我结结实实地挨打了！左腿避闪不及，传来尖刺的疼痛，我赶紧一缩。右腿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条件反射之下我赶紧将身子往后一躲随即蹲下，可顿时又感觉全身都笼罩在竹条的“刀光剑影”里。母亲的脸，铁青着，嘴里囔囔不断地只有一句：“我让你不去读书……我让你不去读书……”

母亲下手可真重啊！抽抽搭搭坐在床头，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痛，我像默默舔舐伤口的小狗，轻轻地抚摸过那些散发着热气的红痕，委屈的泪在脸上无处安放。

那时的我太小，还不知道这次打的背后是多么沉重的原因。时光流转，我渐渐有所感知。那些细碎的言语，那些求而不得的苦衷，那些无奈的期盼。

外公是地主的儿子，原本有优越的读书条件。时代变换，他只能苟且偷生，辗转数地才被人收养。浮浮沉沉的命运并没有蚕食他的学习习惯，除了外出工作，在家时多是读书写字画画，种花嫁接育苗。他在生存的边缘使劲抓住学习的尾巴，并把它根植到儿女的心中。所以，即使生活如同酸涩腐臭的泔水，半途因成分不好而辍学，母亲依然在床头放着书本，并将所知所学用简单的语言传授给我们。

还记得母亲教的诗歌：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还记得母亲给的字谜：有水就成池，有土种庄稼，有人非你我，有女就是她。还记得母亲讲的故事：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唐伯虎祝寿一诗让主人乍怒乍喜……随诗所想的乡村风光，想不出字谜的紧张，为故事的跌宕起伏而衍生的期待，此时想来，竟成了童年里最深刻的回忆。

这记忆如潮涌，温暖厚重，使我久久不能入眠。我想，这红痕终将陪伴我一辈子。

（本文获宜宾市“玫瑰书香”读书活动征文类作品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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