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夜 □小小鸟

儿子那么强壮的身体，说生病就生病了。接连几天，她都说腰上隐隐作痛，很不舒服。他女朋友说他人张吧，川话害怕自己身体出毛病，过于爱惜自己的意思。幸亏她妈我老婆不那么看，说我出差去贵州的去年九月，他就发过一次阑尾，当时是输液消炎控制了，医生说以后发作了还是要切除。老婆向来有股当机立断的作风，相比之下我还有些婆婆妈妈的。他看着儿子咬着嘴唇，烂着脸硬撑的样子。说不能拖了，马上给单位上请假，就和儿子的女朋友一起去了市人民医院。一急诊，真的就是阑尾发作了，叫马上住了院。

回想儿子从小到大成长的历程也经过了些事情，其中有两次都是我在外出差。八岁时，他与一幢楼的邻居小伙伴等在院子里骑小脚踏车玩。有个捣蛋小子，不知道他突发的奇想和一个举动就会带来多么大的危险。小脚踏车是他的，儿子很羡慕。他终于同意我儿子骑上去了，小车是有脚踏的，只能自己掌控着速度蹬。他却和小孩子在后面抓着车架使劲的猛推。怎么能这样恶搞呢！小车在他们的猛力下失控的冲下去，我儿子在上面啊啊的叫着不知所措。幸好前面有一个花台，小车砰的一声撞在上面，儿子从车上猛地摔下来，脑袋碰在花台的瓷砖上，眼角上开了一个三尖口，血流了出来，泅红了胖胖的小脸蛋。惹出事的小孩子跑了。一个女孩吓坏了，边叫着边跑到二楼敲我们家的门，我的老婆吓坏了，以为儿子的眼睛伤着了，哭着说儿子你这是咋了？儿子还安慰她，说妈妈你不要哭，莫得好大问题。就赶紧往医院里弄。医生说，还好，差一点就伤着眼睛了。老婆这才想起给我打电话，我当时在外地，听了还训斥她不看好孩子。还有一次，已上初中的儿子与几个同学在寝室里喝啤酒，把瓶子摔碎了，手按在碎玻璃上，弄到医院去缝了针，他妈看着心都在疼，说儿子你真是多灾多难，一岁多时把脚烫着，五岁时骑车把头碰伤，现在又把手整着。他却咬着牙吧连哼都没哼一声。还说妈妈没事的。

去年九月，报社组织去贵州铜梁日报等单位考察，一走就是六七天。中途接到老婆电话，说是儿子肚子疼，正在往医院弄，一会儿又打来电话，说是急性阑尾炎，医生说要动手术。我说要动就动呗，阑尾炎只有切除了才不会复发。可他女朋友总认为动了刀不好，就住了一天一夜，挂了液体消了炎不疼就了事。可才过去了半年，就又复发了，儿子说前段时间就痛过几次，隐隐的，很不舒服。我说，你忍耐力也强，这种事是能忍的吗！言下之意有些嗔怪他女朋友，什么张吧不张吧啊！儿子痛她就叫能忍就忍着，这样忍有可能出大事情。况且儿子从小就坚强得很，是那种张吧的人吗！

医院里看病住院的人太多，已没有了床位。医生就在内科的走廊里为儿子安了床位，看着戴着口罩的护士忙碌着从旁边的病室里为儿子接来吸氧线，另两位护士推来输液架，我先前焦急的心情舒缓下来。

我们来时，临床的一位大爷已住在那里，检查胆结石和胰腺炎，等候手术。从他一头的白发和瘦脸上的皱纹估计有六十来岁。因床挨床，他与我老婆讲，他是广汉人，儿子当兵转业在阿坝监狱当狱警，去年调回了黄许监狱。儿子住院的第三天，两个护士在大爷床边安放氧气瓶和输液架，殊不知输液架竟然哗啦一声倒了，护士吓得大叫了一声。还好，沉重的钢架只擦着了大爷的头皮，但还是渗出了血。病友都一窝蜂的跑过来，鸡一嘴鸭一嘴的说着。我老婆忙上前，说这个架子本来就摇钉簸荡的，地方又窄，哪能怪护士。护士吓得连声的给大爷赔不是，马上做了包扎处理。旁边一个患者发牢骚，说要是我是大爷你，儿子又是警察，首先叫她们拿两千元钱来用了再说。我老婆从中劝说，你就不要在哪里多嘴了，护士从早到晚那么辛苦，人要为人好，病才好得快。你就不要撮乱子了。好在大爷不是那种为难别人的人，说何必呢，又不是故意的。

我白天上班，中午和晚上才去陪儿子，听老婆说，护士长还带着两个护士提着牛奶等来看大爷。市医院宣传科的听说我儿子是电视台的记者，也提着水果等来看望，向因床铺紧张把他安排在巷道里表示歉意。我说你们也太客气了，医院只有那么多单身病房，大小官员都要求住贵宾间，哪安排得过来，有床位就知足了。

儿子住院期间，一位护士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个子不高，因为每次她都戴着口罩，只见她细细的清爽的眉和前额。这难不倒我，凭着多年搞文学对人的观察与研究，我从她的清爽的眼眉和苗条结实的腰断定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她每次来，都是轻轻地，也可以说是悄悄地，话也不多。“量一下您的温度”，“给您换药”，“伤口还疼不疼？”“给你烤下伤疤。”然后就挺着胸走了，白大褂摇曳的身后总会有一缕清爽的风，给人以惬意。手术当晚，我自告奋勇担当起了护理儿子的角色，让老婆和儿子的女朋友回家休息。我晚上瞌睡多，十一点之前就到相隔的空床上睡下了。之前我问过儿子想上厕所不？他说不想，爸你休息吧！刚动了手术的人，伤口没愈合，不能翻身使劲，是需要人翻身运动起床；上厕所因为手臂上输着液，是需要他人帮忙举着输液瓶的。想夜深了我就关了手机，睡得懵懵懂懂的，我总觉得似有人在床前轻轻拍我似的，但睡得太沉的我却没有醒来。终于醒来了，昏暗的壁灯中，儿子的床铺边，一个护士正躬下腰身，双手很费力的把儿子从病床上往起来扶，儿子也用一只手往起来的撑。我快步走过去时，护士已把儿子扶下了床，穿上了拖鞋。她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我赶紧从输液架上取下输液瓶，引着儿子去卫生间。

第二天清早我打开手机，来电显示有儿子的手机电话，时间是深夜12点50分。原来儿子尿胀慌了给我打过手机的，我的手机却关了，伤口又使他不能高声喊话，可以想象儿子憋得慌的神情。幸被查床的那位护士发现，憋心慌了的儿子只好向护士求助才避免了难堪。此时的她没有戴面罩，朦胧的灯光下一张新月样干净的脸，明亮的眸子。我连声说：“谢谢！”她脸上一下子升起了红晕，轻声说：“应该的。”就低头走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顿时觉得散发着药味的夜竟有了暖暖的温馨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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