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在安庆师范学院给师生上课。余世磊
2010年8月20日上午,我在古城西安,当年杜甫典衣换酒的曲江之滨,细雨纷飞,秋凉拂人。手机里接到一个信息:“今日1时28分,孔凡礼先生在北京温泉医院逝世。”尽管心里对此早有预感,但还是感到突然、震惊、痛心。
我不知道,在今天的中国,是否还能找出第二个像孔老一样真正淡泊名利、执着学问的“怪人”、“傻子”?他是安徽省太湖县人,生于1923年,毕业于安徽大学,五十年初到北京治病,应聘北京三中教员。利用京城优良的治学条件,他一边教书,一边做学问,主攻宋代文学。36岁那年,其妻病逝,终生不娶。1961年,向校方要求停薪留职,从此,每天带几个馒头,泡在国家图书馆,采取“竭泽而渔”的治学方式,即把图书馆有关的书全部通读,做出笔记。其治学涉猎陆游、范成大、郭祥正等宋代大家,重点攻“苏(轼)学”,出版了《苏轼年谱》等著作50多种,近2000万字,是当代公认的“苏学权威”,在海内外都颇有影响。
中华书局的领导欣赏孔老,想调孔老进入书局工作;原国务院古籍整理小组组长李一氓几次找孔老,邀请他加盟……这些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都被孔老拒绝了,他不想让太多的俗事影响了他的做问,而成为一个治学单干户。因此,他这辈子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员,甚至连一个职称都没有。自然,也得不到位子、房子、票子,一直住在北京西城区一间几个平方米的小平房里,连个卫生间也没有。真可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孔老不改其乐。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他曾搬至北京大兴租一农舍著书立说。近年因年迈搬回市里,生活过得极其拮据。今年春上,因要穿过街道,到对面上厕所,不慎摔倒,对身体摧残很大。8月初,再次摔了一跤,送到医院,药石罔效,与世长辞,享年88岁。
作为孔老的同乡后学,我三生有幸,与孔老结下一段厚缘。十五年前,我作县报的编辑,给孔老赠寄报纸,由此结识孔老。我与孔老仅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太湖中学邀请他回乡参加校庆,一次是他为太湖县图书馆捐赠手稿。见面虽然不多,通信却不少,其中不少我求教他一些学术上的问题。他的回信,用的都是纯蓝墨水书写,字小如蚁,密密麻麻,除了回答我的问题,便是勉励我为发掘家乡历史文化多多用功。再之外,孔老知道我爱书,每有新著出版,总会签名赠我,包括煌煌三大厚册的《三苏年谱》。如今,我客厅的书架上,他的书占了将近两格。孔老的平易、亲和、认真,每每令我这个晚辈深深感动。从今以后,再也读不到由他用纯蓝墨水写就的书信了,再也收不到由他签名的大著了。
为聊表对孔老的感谢,我每年给他寄一斤家乡的茶叶。今年,我的一本关于朴老(赵朴初)的书将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孔老应请欣然为序。早春,我还给孔老打过电话,听他声音洪亮,他告诉我书出后,一定多寄他几本,他要送人。可叹我的这本书因为多种原因,直到现在还未面世,对于孔老,也成为我一个遗憾。7月中旬,我从一位老师的博客上看到孔老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病骨支离,当时感到非常震惊。即给孔老写去一封信表达问候,同时给他寄去一斤茶叶。7月30日,收到他的复信,向我表示谢意,这封信只有廖廖数语,语句已有些无伦次,想不到,竟是他留与我的绝笔。
见面中的孔老高大魁梧,家乡的熟人都说:孔老肯定能活过一百岁的。我想,如果社会能给孔老一些更好的条件,或者说,如果孔老不放弃他应该得到的东西,也许会多活几年的,也许会更有成就。没有必要指责这个社会的势利,社会有它的游戏规则,更不值得议论孔老的迂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孔老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丰厚的学术财富,但我以为,还有非常重要的,是他以他的一生,恪守了一个中国知识分子淡泊名利、好学敏求的高尚德操,是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最好诠释。而这些,也正是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学人最为缺乏的。
去年,去省城合肥开一个纪念朴老的会,见到一位编过孔老的书的编辑,他告诉我:“你们太湖县除了朴老,还有一个孔老,真是了不起的人啊!”他给我讲过一个孔老的故事:孔老总是写作到深夜,太困了,就离开家,在家门口搭上一辆公共汽车,随车晃动打个磕睡。车子绕了一圈,回到家门口,再下车,继续他的工作……
孔老去矣,他总算可以放下他的笔,好好地歇一歇了。我更相信:他会沿了时空的邃道,回到宋朝,和他多么熟悉的苏东坡、陆游、范成大等在一起,尽情地嬉游。“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们都是有些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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