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以北地区的百姓习惯把南方人称作“蛮子”,南方人自然回敬北方人为“侉子”。上山下乡的岁月里数万上海知青来到安徽插队,淮河两岸的老乡统称上海知青叫“上海小蛮子”。蛮子学说侉话不难,当年许多上海知青能说一口地道的安徽方言,可让小蛮子学唱侉戏,绝非易事,这难为事却让我给摊上了。
因为会唱几段京剧样板戏,我幸运地早早丢下锄头,进入了人生中的一段舞台生涯。我供职的剧团叫凤阳县文艺工作团。“文革”初期,地方戏遭封杀,为了生存,许多地方戏剧团沿用了战争年代部队“文工团”的名称,凤阳文工团的前身是泗州戏剧团。1974年,获悉地方戏开禁的消息,团里考虑恢复泗州戏的剧目生产。当时最愁的是剧本,除了移植京剧样板戏,其他可排的现代剧目难觅。得知江苏省锡剧团当时在南京公演锡剧《海岛女民兵》,团里设法弄来剧本。该剧是根据当年公映的电影《海霞》改变的戏曲本。
解决了剧本,就愁演员阵容。留在文工团的泗州戏演员不能凑齐所有角色,只能在年轻演员中安排。我和另一位上海籍男演员小朱分饰剧中的“双和乡长”和“方书记”。我饰演的乡长,是剧中男1号,是一个丧失警惕的错误思想代表,作为女1号民兵排长海霞的反衬。那段日子我和小朱着实难为,我是学京剧的,转行唱泗州戏难在行腔韵味的把握上。小朱是声乐演员,难度更大。如果说泗州戏唱腔可以借鉴京剧发声方法的话,那么,小朱的美声唱法无论如何是不能运用到泗州戏唱腔中去的。
泗州戏是流传于淮河流域的地方戏,该剧种在江苏北部又称“柳琴戏”,因为伴奏主弦是柳琴。解放前,泗州戏不登大雅之堂,是一门流落乡野的草根艺术。解放后,政府将流浪艺人组织起来,成立了专业剧团,才使这朵根植乡野的戏曲奇葩得以绽放。泗州戏唱腔粗犷而委婉,最显著的特点是,旦角行腔的尾音落在“安咿”。生腔的尾音落在“安呐”。当时团里的小年轻们调侃道:“女生读安医(安徽医学院),男生读安大(安徽大学)”。泗州调只有传统曲牌,没有严格的固定曲谱,老艺人称之为“一心调”。所谓“一心调”,就是伴奏跟着演员走,演员可以自由发挥。这“一心调”对我辈新手而言,就如骑上一匹野马,没有缰绳可抓。亏了团里乐队坚持采用定腔定谱,才解了蛮子学唱侉戏的难堪。我和小朱先按照曲谱唱会,再让老演员在行腔韵味上帮助润色。我的台词没问题,方言说得很溜。小朱的方言不如我,他的台词有些夹生。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两个小蛮子上台唱起了泗州戏。而老演员们反套上了枷锁,且不说不识谱,照谱唱会了,可在中西乐队的伴奏下,过门小节卡得死死的,稍不留神就掉板,别扭得几乎张不开口。排练场上,老演员海霞扮演者难为得险些要打退堂鼓。最终,老同志们不得不承认,经过定谱的泗州戏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伴奏音乐非传统器乐配置所能比拟。
《海岛女民兵》公演后,当地泗州戏老观众,戏称我“乡长”的唱腔是京味泗州戏,小朱的“书记”唱腔是美声泗州戏。第二年的春节,文工团带着这出泗州戏去驻军部队慰问演出,安徽泗州戏界的头牌名角李葆琴应邀前往观摩。观后,她到后台看望剧组演员,她听导演介绍我是上海人时,握着我的手,连声说道:“不容易,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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