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忆 冬之韵

□文/金志伟

冬天是简洁的。

简是因为前面有了秋的凋零，这是一次伏笔和铺垫。叶子落了，大多数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删繁就简三秋树”，贺知章曾用剪刀来比拟二月春风，其实秋风才更像剪刀。春风是柔的，至多是一个巧妇的妙手，或者是妙妇的巧手。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春天的风也必须是柔和的、有温度的。秋风才是冷的、硬的，像铁一样冷，像钢一样硬。有“删繁就简”的能量和力量。

秋风扫落叶，一个“扫”字，足见这风的强度与硬度。

简与洁总是难舍难分的。冬之简是因为落叶，那么洁呢？冬天的洁，是因为有雪。雪让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这很像我们的人生。人到老年，就像四季中的冬天。年轻时的一切荣誉、光环都褪尽了。只有生命还属于自己。到了这时节，该放下的就真的要放下了。如果说，年轻时说“放下，安然”最多只能算是一次心理暗示或心理安慰的话，那么这时候说“放下”，你的人生会立即干净起来，轻盈起来。

有时候，丢掉一些人生的负累，放下一些包袱，才能接近生命的本质。

如果把人生也划分为二十四节气，那么生命的冬天并不是从立冬开始的。“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有时，人生的冬是从第一片落叶开始的。从白露到霜降。霜是雪的前奏，是你鬓边的第一根白发。有人会说，那还是秋啊。其实，秋与冬是没有明显界线的。它不像二十四节气表上标注得那么清楚，那么界限分明。

别以为冬总是冷冰冰的，其实冬天还是有暖的。没有冷，哪来暖。冷是暖的映衬，亦是暖的前提。冷和暖是一对孪生兄弟，相克相生。古人说，冷暖自知。冷是冬给我们的第一感觉，有了冷的衬托，暖才立即显得稀罕起来，珍贵起来。向暖而生，这是所有动物的本能。“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种暖，不仅仅是淡绿的米酒和红泥小火炉带来的，还有一种友情的温暖。

人情冷暖。这种冷，这种暖，都是深入骨髓，暖自心窝的。

十多年前第一次去东北，提前一个多礼拜就到商场去买了保暖内衣和高领的羊绒衫。到了哈尔滨才知道，北方的冬天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冷。北方一进入冬季就开始供暖，室外虽然零下二三十度，但室内还是温暖如春。一个哈尔滨的朋友甚至说，你们巢湖冬天太冷了。我问他此话怎讲，他说：“你们那里室外室内一个样，都是冷。不像我们哈尔滨，不管外面多么冷，一到家就暖和了。”

我明白朋友的意思了，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北方人对“家”的概念比我们有更深的体会和领悟。

多么暖的体会。

霜前冷，雪后寒。冬天是那些雪花带来的，雪后的天气开始冷了，多少年未见的冰挂也长短不一地挂在顶楼的檐边。小时候，这种冰挂是很常见的。我们把它叫做冰冻溜子，常常拽下一两根当冰棍吃。这种冰冻溜子嚼在嘴里嘎嘣脆，有种很好听的声音，但吃多了嘴唇都会冻麻木。有太阳的时候，我喜欢带一本书坐进阳光里。作家冯骥才说，夏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冬天的阳光照在心里。其实，一本好书也是一束冬日的阳光，是能够暖进人心灵深处的。

阳光很好。突然有一股幽香袭来，是阳台上的那盆腊梅开了。早晨香味还没这么浓，这香是阳光烘出来的，阳光越暖，花香越浓。“暗香浮动月黄昏”，没有了太阳的烘烤，它的香气只能是这种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暗香了。

但我还是喜欢这种浓郁的香气，冬是空的、寂的，这大片的留白，实在太需要一种浓烈、热烈的物质来填满它、充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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