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举荷﹙作家,媒体人,现居合肥﹚
小时候吃了太多的咸菜。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根本没什么精美食物,即使过年这样的大日子,年夜饭这样的大席,母亲也就是在大锅里蒸六个咸菜——咸鸡、咸鸭、咸鱼、咸牛肉、咸肫、咸豆腐干,炒一个后院种的白菜,一个土豆肉丝,外加一锅老鸡汤,就算上上等的宴席了。
这样一成不变的菜谱至少吃了十年。
但就像连岳说的,“舌头好像唱片,食物都会在上面留一些纹路,食欲的唱针划过时,就把遗忘的歌唱了出来,还带有沙沙声,并不是太清晰,可是这模糊的暗示又比明确的指示更具强迫性。”
这就是“所有的胃都指向家乡”的意思吧。
前两天乡下二姑来,带来只咸鸭,母亲当天晚上就急吼吼买来黄豆和花生,“烀”了一锅黑乎乎的咸鸭炖豆子。我们老家管这道菜的做法叫“烀”,要放很多水,小火炖很久,把一大锅豆子炖到糯软,让肥厚鸭皮里的油脂浸渍到每一粒豆子里才肯罢休。
面对一锅黄灿灿的豆子,我眉头紧锁,没想到一向挑嘴的儿子却火速啃掉一只鸭腿,然后喜滋滋的外婆就把所有的瘦肉都埋到锅底,要留给外孙慢慢吃。
我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大概也就三岁的样子,我妈去了姥姥家,我爸有个同学来找他玩。那时我爸真年轻,两兄弟在灶台边支张小桌喝小烧,煤球炉上炖着一锅白菜咸豆腐,咕嘟嘟地往外冒热气。大概嫌我吵,我爸给了根咸猪尾巴,让我躲在门后面慢慢啃,说是啃完猪尾巴的小孩以后不烂牙。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小手冻得通红,但还是安安静静躲在门后,一边奋力啃猪尾巴,一边从门缝往外瞅,巴望着我妈快点回家。记得他们喝得满脸通红我的猪尾巴还没啃干净。我妈回来了,发现我围兜上全是口水,还没开口我就哇一声哭出来了。
真的是三岁左右的事,不知为什么会突然记起,细节还那样历历在目。反而是有些事,昨天才刚发生过,但想半天都凑不齐完整的脉络。
小时吃过那么多咸菜,真正要说想念的,大概只有我奶奶做的咸豆腐干。
奶奶家隔壁曾经是个磨豆腐的。在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过年给家里磨十来斤豆腐,是很隆重的事。从腊月开始,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背着新黄豆来磨豆腐。不夸张的说,我每天都是闻着豆腐香醒来,闻着豆腐香睡去,渴了就拿个搪瓷缸挪进隔壁家,那家大爷会给我打一缸豆浆,再端回家让奶奶给我撒上红糖。最好吃的是刚做出来的热豆腐上揭的那层衣子,像奶皮,特别香。热豆渣其实也还行,得撒香油和小葱,喝稀饭时特别香。
那时农村没冰箱,虽然天寒地冻,养在水盆里的豆腐最多也就保鲜个把礼拜。奶奶会用大粗盐腌制豆腐,再切成薄薄的一小片,先放在仓房里阴干,再拿出去暴晒,变成半透明的薄片。日后可以蒸咸鱼,可以蒸米虾,可以油煎,可以蘸黄豆酱……
说实话,那个咸豆腐干也没多好吃,只是旁人都做不来。而奶奶卧床有十多年,这门手艺早失传,所以,才会想念她的独门手艺吧。
食物的记忆从来都不局限于美味,更多是因为记忆中的某个细节无法忘记,而这个记忆的点,恰好和某种食物有关。食物的味道就是人间的味道。
原来,我童年的记忆是那么咸。
但咸点好。我妈说,咸是长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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