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的叮嘱□阜阳 薛明章

那几天，我像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体检都20多天了，还没有一点音信，怕是被掉包了吧！正着急着，邮差来了。这是姓薛的家吗？是是是，我喜出望外跑着答应。是我的招工通知书！在全家传递着，飘扬着，一家人由衷地高兴，无法言表。

不几天，我就上路了。记得那是1975年8月份的一天，天还没亮，母亲和父亲就起床了，母亲忙着在厨房里帮我做饭，做着我爱吃的酥油饼，父亲在帮我收拾东西，父亲好像生怕我到外边受委屈，这也想带，那也想带，两只大行李足够我们爷俩扛的。母亲在唠叨，出门在外不是在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不能怕花钱，阜阳没有亲戚朋友，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和同事相处要真诚实在，不能小气，叫人看不起，不够花的就向家里要。我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我知道，家里上哪弄钱，一天工才挣2分钱，我只好说着是，好的，知道了。

天刚蒙蒙亮，我和父亲就出发了，本来不想让父亲去的，父亲有严重的哮喘病，可是他执意要送，我又奈何不了，就随他去了。庄子里的狗真多，刚踏出家门，狗就一声接一声，一片连一片地狂叫着，父亲挑着担，我扛着一个大行李，一前一后地走着叙着，连连走过两个村庄，快到河边时，天还没亮，那年发大水，白茫茫的河面，一眼望不到边，摇船的是个中年男子，一脸的毛包胡子，父亲和他搭话说，原来不是一个老头在摆渡吗？年轻人告诉说，那是他父亲，现在水面大，怕他力不从心，为了安全起见，他就来了。河面上的风不大，船头顶着浪花在左右颠簸着，我有些掌握不住重心，父亲叫我脚要稳，心要沉，今后参加工作了，“你就像这只水中的船，要学会顶风破浪，顺境逆境都能行才管”，过河的时间也没有少听父亲的叮嘱。

上了岸，天已完全大亮，东方现出鱼肚白，慢慢由白变红，再由红变得通红——雪亮，看来今天又是个大晴天，8月的太阳还很毒，火辣辣地晒在身上，让人冒油，父亲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脸上的汗像水流，早已赤背挑担，离多远都能听到父亲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和不时咳嗽声，看着父亲那吃力艰难的样子，我心里一酸，一股热泪流了下来，爸，让我挑一会吧！父亲没有理我，要不，咱们歇一会吧？父亲看我一眼说，孩子，不是爸不想歇，要知道，这里离县城还有50里路，凤台到阜阳一天就一班车，要是赶不上，明天你会耽误报到的。想想父亲的话也是，我一个农村的娃，能招上工不容易，高中毕业我回乡后，就在大队写写画画，当了大队副书记，后来抽调公社搞宣传报道，又到文化站写小说、故事，工农兵大学生没摊上，混了个招工指标也算是对得起我了，我发狠父亲的叮嘱一定不能忘。

天越来越热，父亲把草帽从头上拿下来戴在我的头上，我知道父亲的脾气，又不能不要，父亲黝黑的脊背上滚着汗珠，肩头已有红肿斑块，步子明显越来越慢，其实，我也累得够呛，喉咙干得冒烟，那时又不像现在到处都有矿泉水，父亲喘得更厉害了，脸色十分难看，我们找了一处树阴凉稍做休息就又开始了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凤台县车站，问旁边的一位姑娘说是12点了。忙去窗口排队买票，售票员说去阜阳的车刚走，今天没有车了，父亲急了，这可咋办呢？我们只好在路边等煤车，父亲怕我着急，就去马路对面给我买中饭，买苹果，瓜子。父亲低着头，腰有些弯，走路也有些摇摆，精神头明显不如从前，他的哮喘病越来越重，听母亲说已严重影响到肺部，父亲穿过马路，翻过两道铁栏杆，一走一瘸地回来了，吃着父亲买的饭，泪水往肚里滚，我暗自发狠今后出息了，一定要让父亲享享福。可惜父亲走得太早，受一辈子累，一辈子苦，一点福也没享到。在我进厂的第二年，父亲就病重去世了。

我和父亲一边等车，一边叙着闲话。父亲显然很有激情，从未有过的高兴，父亲摸着我的头：“柱儿，马上你就要离开家，远走他乡，城市可不是农村，要学会在复杂的环境中生活，啥事都不要与人争与事争，要学会做人，才能学会做事，今后不论当官不当官做啥都不能贪腐，都要为老百姓办事，要知道自己是乡下的娃，不能为乡下人丢脸。”父亲很健谈，知识也多，阅历也丰富，是七里八乡少有的中师毕业生，公社干部，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平时就是这样唠叨着。

下午3点多钟，我们拦住了一辆拉煤的车，师傅听说我是招工去阜阳的，二话没说就让我爬上了车，父亲不知从哪儿找了块破纸箱垫在煤上，车上的风很大，煤屑打在脸上有些疼，就这样一连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到了阜阳，下车时，一脸的煤炭，只有眼睛是亮的，惹得同事哈哈大笑。

父亲送我进厂一幕都过去30 多年了，可父亲30多年前的叮嘱至今没忘。今天看来父亲30年前的叮嘱，对我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如今虽没混出个人样，但也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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