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重返高原（十六）

方 然/书□ 安 宁

我不需要去人手建造的殿堂跪拜，我不需要去跪拜人手所建造的偶像。将万物、生命赐给我们的是创造宇宙的神，他无形无影。那来自苍穹的声音覆盖了我来自内心的声音。做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假面舞会上的憎恶面孔。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

摩罗凝视着身边的周晗，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哲学家一样了？这么快就想拉我入伙？慢一点，别急。”

摩罗的名声越来越大，她在网上一搜索，就可以看到摩罗的图片和知道他的行踪。

有几次和摩罗约好一起出远门，单位事多，没有办法走开，留给周晗的工作特别多，她拿着摩罗的画去贿赂单位领导。

摩罗显然没有思想准备，沉默片刻说：为了那些假期，也算是物有所值吧！嘱咐她，如果以后有需要应酬或需要送礼，尽管说，因为对他来说，画一张画和写一幅字就像在自家的菜园地里拔几个萝卜和白菜，不知道摩罗这话是发自内心，还是安慰她。

周晗想起，他们并肩走在屯溪老街上，摩罗在一家古玩店里，看中了一款印章，清黄士陵的。摩罗对周晗说：徽州真是好地方。不仅出画家，还出金石大家，什么黄士陵，巴慰祖。摩罗请店主拿出来看看，一看不对，是现代人仿的。

“呵呵，你们徽州人真厉害，仿造水平不错啊！差点误了我，好在我还有点学问。”摩罗自嘲。

十三

摩罗驾驶着越野三菱，他们相约一同去中国美术馆，参观从提香到戈雅——普拉多博物馆艺术珍品展。提香和戈雅都是西班牙的古典现实主义画家，周晗非常喜欢西班牙的古典绘画。

路上，摩罗打开了音乐，是《二泉映月》，她眼眶湿润。

十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摩罗请司机找出磁带，放的就是《二泉映月》，周晗陪着摩罗去江南写生，江南春雨绵绵的白墙黑瓦下，她为坐在小凳子上写生的摩罗打伞，他在画荷花，那是一池惨败的荷花，那般零落，使人心颤,生命的起起落落都在一池荷塘演绎。摩罗并不知道周晗生在荷花最茂盛的季节，难道是神的启示？分别后的一年春节，摩罗用宣纸画好一张雨后荷花图寄给她，那荷叶上的雨珠晶莹剔透，如女人的泪珠。

他们一起拜谒渐江大师的墓地，去黄宾虹故居，去新安江画廊……

渐江大师的墓地在半山腰，面朝大路，他寂寞地躺着，面对纷乱的世界。所有画黄山的画，她最喜欢渐江大师的，认为大师与黄山相伴一生，用灵魂与黄山对话，他是读懂黄山的。

摩罗见周晗沉思，岔开话题：“江南的火桶，你还记得吗？”她怎么会忘记？他们把手放在火桶里暖和，摩罗偷握周晗的手说：“真冰！铁一样！”

民居里，摩罗为政府各路求画的人做画，问周晗，想要张什么画？

她想了下说：“玫瑰花！”

“玫瑰花？！”

摩罗很少画玫瑰花，还是在学生时代画过，他犹豫片刻，拿起毛笔，说：好！就给你画朵。

血一样的玫瑰在宣纸上绽放。周晗说，我希望以后我死了，不要任何的葬礼，我只需要大捧大捧的玫瑰花，如果你想起我，纪念我，就买一捧玫瑰花，一瓣一瓣扔到有湖海的地方。

“恐怕我活得没有你长呢！”

“画家都是很长寿的！你活一百岁没有问题。”

“你也练练字吧！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也会活一百岁。”

“那不成了老不死了！”他们异口同声。

画完，摩罗又画了一朵黄色的花。

“这是西藏的大黄花牡丹。我最喜欢的花！”

“真美！世界上竟有这么美的花？美得令人心碎。”

那对玉——凤求凰，正在周晗手提包里。今天，她想找个机会亲手给摩罗挂上。那份礼物她准备了十年，是他们刚认识就准备的，可是天不随人愿。那件礼物——那块上等的翡翠，一直呆在她的保险柜里。十年过去了，生命里有几个十年？十年里，许多事发生了。那对原本是给摩罗的玉，有很多机会送出去，升学的，结婚的，出国的，周晗却一直不舍。好像上天给了那对玉使命，分分秒秒在等待他们的主人，等待那一刻的惊喜和快乐。有几次，周晗拿出看时，心情复杂，感叹人生的奇妙无比，感觉那对玉已经无法更换主人。真是对奇妙的玉！今天它的价格真的如当时的黄老板说的，只是不是翻了2倍而是20倍。

很快，他们到了美术馆，参观完画展，2小时后，他们在美术馆大厅休息。周晗从包里拿出那对躺在黑色盒子里十年之久的凤求凰，刚准备打开，递给摩罗。这时摩罗的一个学生兴奋地跑过来和摩罗打照呼，脚底一滑，把她撞出3米之外。摩罗立刻向前将倒地的她扶起，她手上紧紧揣着那对凤求凰的盒子，还好，那对玉没有被摔坏，正静静地躺在黑匣子里。

“玉碎了，会很可惜哦！”摩罗似乎是对周晗和学生说。

突然，摩罗转身对周晗说：放好了！一定要注意，不要随便在公共场所掏东西。说完摩罗只顾和学生聊天，海阔天空交谈，完全忘记了站在身边的周晗。

顿时，周晗感觉被魔鬼念了咒语一般，她听到一个声音：告诉你！忘了他吧，你们是两种人，如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人，理解彼此的心意，却听不懂彼此的语言，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被我念了咒语。

黑夜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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