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春山探右龙

□ 吴顺辉

一场春雨过后，探访了深藏大山的右龙。

右龙是皖南休宁县鹤城乡的一个深山古村，地处新安江源头之一的五股尖山脉之中。对右龙的向往，缘于多年前看到的一部有关右龙的纪录片，它那世外桃源般的恬淡、古朴和悠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每逢烟雨迷濛的日子，总会不经意地想起。这次的右龙之行，可谓安抚了久违的心绪。

右龙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落于两山夹一坞的深谷中，翠峰环抱，古木参天，满眼尽是青青的翠竹、绿绿的茶园。这里的古木特别多，有十余处，千年古树比比皆是，多是国宝级的，以银杏、红豆杉、香榧、枫香等为最。右龙的古木林并不限于水系的上游或村口，而是在村庄的上下水口及村前村后、村头村尾的四周地带都有分布，似是随性而长、随遇而安，给人一种顽强雄健的感觉。村中有十来户装修考究的农家乐，还有几家生意红火的茶叶加工厂和茶油生产基地，彰显着右龙的生机和活力。

右龙村子不大，全村百余户、五百多口人，以张姓为主。一条山溪穿村而过，把村子一分为二，河道上的七八座小桥把村子连成一个整体。河水清澈见底，一些石斑鱼自由自在地在溪水中追逐游嬉。河岸两旁砌有二三米高的河坝，依着河坝有二十几条小石径与河水相连。走在村中仰面而望，依稀可见五股尖瀑布在山间密林隐现。由于地形地势的原因，大多数房屋墙檐相连，即使分离独立的，间距也不过二三米。溯溪而上，依次可见山神庙、“徽州大路”石碑、揽溪廊桥等。过桥，就步入村中主道。这是一条循河延伸的青石板路，宽一米开外，其中临水的一段约三十米光景，被人称为“右龙水街”。靠河一侧砌筑有石护栏，约七十公分高，由石板、石柱通过榫头凹槽构连衔接成整体，虽历经数百年风雨却无损。纵横交错的村巷户弄，把村户有机地串连起来，无论你拐入哪条弄巷，最终都能从主道走出来。不时有村民擦肩走过，每每要回眸她或他的背影时，一瞬间却不知隐没于哪巷哪弄哪户了。

穿过这段“水街”，即见两个拱形门，拱门之间是右龙人的精神圣地——张氏祠堂。张氏祠堂是右龙最宏伟的建筑，建筑的体量很大，有三进、两个天井，分为前堂、中堂、后堂，中堂为主堂，梁柱硕大，立体空间威仪宽敞。祠堂有大小房柱百余根，所有的房梁门窗并无雕饰刻画，庭柱也没有楹联，与西递宏村那些雕梁画栋的祠堂有很大的不同。祠堂里摆放着许多棺材。由于年久失修，祠堂内有些破败零乱，有多处地方漏雨，渗漏的斑驳雨痕，似乎打湿了一个尘封久远的年代。透着墙孔漏进的幽光，有点阴森森的感觉。从祠堂出来，举目回望，正好有一缕阳光从古木林的缝隙中打落在屋脊上，衬出暗影，望着、想着它的现状，我不禁隐隐地担忧着这座“圣殿”的未来。

出祠堂往上走二十几米，就有一座亭桥迎面而立。此桥建于宋代，亭是后来新建的，沿着石阶小径可下到河里。桥是石拱的，大拙古朴，一个跨拱，约三米高，犹如一道飞虹跃涧而过，上源是远近闻名的五股尖瀑布，无论溪瀑山洪如何狂暴，到此桥下都俯首而过。如今千百年过去，这座桥依然挺在那里，哗哗远去的溪水，一直吟唱着它的不凡和悠远。看着千年的古桥，想及“水街”风雨数百年依旧完好的护栏，我不禁对先人的不朽创造和敬业精神产生深深的敬意！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的尽头。

黄昏近临，我们决定蹬走古道。右龙古道为“徽饶古道”之一，通常以“徽州大路”碑记为始，止于山顶与江西上饶浮梁县交界的“虎头降”，长约五公里。古道穿村而过，全部由青石板和麻石砌辅而成，保护得完好，由村庄向“里坞”方向逶迤延伸，相当长的一段与村中的主道合为一体。山道一米宽左右，不很陡峭，全程要跨过三道沟、越过三座石桥、经过五座路亭，弯弯曲曲，高高低低，如同一条巨蟒蜿蜒在山坞中、山岗上。古道两旁有许多连片的茶园，绿油油得诱人。接近山顶时，一处“虎泉”跃入眼帘，一个形似虎头的石洞缝中一股清泉长流不绝，啜饮一口，清凉甘甜，直透心底。由“虎泉”至山顶，一条笔直的百步石梯直通“山门”，抵至山门就是皖赣边界了，由休宁至浮梁瑶里的公路经此而过。交界的路口，垒砌了一道石坝墙，宽约二十米、高约四五米，拱形的山门破墙而开，门顶上嵌刻有“右龙”门额，门旁是一块标刻“徽饶古道”的界碑，虽然后市人为痕迹明显，但不失有原始石墙的况味。

下山的途中，不停地听到小鸟啁啾鸣叫，似是呼唤同伴归巢。不时遇到茶农扛茶下山，擦身而过的刹那，鲜叶特有的那缕清香滋心润肺，极为享受。望着村民扛茶远去的背影，望着远山夕阳洒下的余晖，看到袅袅炊烟的人家，看着眼前的枯枝古树和沧桑凉亭，生出一种深深的敬意：大山里的村民是可亲可敬的，正是他们一代又一代的执着与坚守，才有了这座古村的辉煌，才有了她经久不衰的动人故事和传说，才让世人有了这处净化心灵的精神家园！

下得山来，沿着河道向下游走，古道仍往下延伸。在距村几十米远处，一个“孤坟总祭”的石碑立在一个圆形大墓前，墓旁是一团簇拥而生的古木，一株树龄逾两千年的银杏居中挺立，虬曲古朴，高大雄浑。村民说这是右龙最年寿的的树，是右龙的“树神”，有灵气，把那些无后人祭祀的“孤魂野鬼”统归这里总祭，可以很好地抚慰他们孑然孤零的魂灵，防止他们“闹事”，保佑右龙的平安。让人称绝叫奇，一棵香榧树竟从银杏树的体内长出，究竟是如何长出的，不得而知。随着太阳的落山，山林中的天色很快地暗了下来，主人吆喝晚饭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右龙的夜是寂静的，漆黑的夜色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布，把整个右龙包裹了起来，此时的右龙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是那样的宁静与安详，欢唱一天的小鸟也渐次入了梦境。“掼蛋”的队友各自睡去了，而我却睡意全无。一人悄悄地披衣伫立阳台，倚窗凭栏独享着夜的安逸和静谧，清新的负氧离子隔着门窗的隙缝而来，令人无法拒绝地吸纳接受。远处的天际偶有流星滑落，一时竟想起小时偎在母亲怀里看流星的情景。潺潺的水声在山风的作用下，犹如一支美妙的小夜曲，时弱时强地依稀传来，偶然一声的鸟叫，陡增了夜的宁静。一阵山风从窗中而入，不禁打了个寒噤，右龙的夜，已经很深了。

轻轻地推门入房，室友的鼾声早已微微响起，我轻手轻脚地躺上床，在雨后春山的夜里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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