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与茶品

□刘鹏飞

知道苍蝇不叮茶树,是在黄山的同学姚君家里。在黄山市上班的姚君为了让我一睹黄山农家风景,特意将我带到他的老家太平湖深处的山村里,让我小住了三日。绿树环绕的黄泥墙小屋门窗洞开,无帘幕也无窗纱,屋里却十分清洁,没有发现一只苍蝇。我说出自己的疑虑,姚君大笑,有茶树的地方怎会有苍蝇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姚君搬出明代遗民屈大均的《广东新语》让我看,并且把这本书连同几包黄山茶送给了我。“西樵多种茶,茶畦有蝇树,叶细如豆,叶落畦上,则茶不生螆。”这就是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的话。

由姚君那里,我还知道了很多茶俗,知道茶树是不能移栽的。明代许次纾《茶流考本》里说:“茶不移本,植必子生,古人结婚必以茶为礼,取其不移志之意。”郎瑛《七修类稿》也说:“种茶下籽,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也,故女子受聘,谓之吃茶。又聘以茶为礼者,见其从一义。”这些话也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疙瘩。每每读《红楼梦》时,对王熙凤给林黛玉送暹罗茶时说的那句话多有不解:“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难道吃了人家的茶,就要跟人家结婚吗?知道茶树的性格后,再读《红楼梦》,就不以为奇了。记得冯梦龙的《醒世恒言》中也有一句类似的话,那是在《陈多寿生死夫妻》一篇中,当柳氏嫌贫爱富,把自己已经许配给陈家的女儿又许配给另一富户时,女儿死活不从:“现在从没见过好人家女子吃了两家茶。”可见茶在婚俗中的重要程度。

黄山至今还有“上茶三分等”的民谚。有宾客上门,主人家首先端上醇香的热茶,茶满八分,双手为敬。客人饮茶时,要既慢又轻,才显文雅。大年初一、正月拜年、婚礼、新娘回门都要吃“三茶”。“三茶”就是枣栗茶、鸡蛋茶、清茶,又叫“利市茶”,象征大吉大利、发财如意。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里,妙玉对贾宝玉说:“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驴了’。”的确,古人饮茶是相当讲究的,帝王饮茶,重在“茶之品”；文人饮茶,重在“茶之韵”；僧侣饮茶,重在“茶之德”；百姓饮茶,重在“茶之趣”。这说明不同阶层的人群中,茶俗存在很大差异。

姚君还给我讲了黄山茶乡流传的一个传说:明代天启年间,歙县新任知县听说黄山云雾茶泡在壶中会有祥气云集,并会显出一个绝代佳丽用舌头采茶的画面。一心想加官晋爵的知县进京献茶,但祥云并没有出现。皇帝认为其欺君,下令斩了他,同时下旨徽州府,要把制造邪说的乡民全部斩首。徽州知府是个清官,不愿滥杀无辜,于是亲自到茶乡查访,从乡民那里得知,黄山云雾茶虽然神奇,但茶叶必须采谷雨当天的谷雨尖,而且还要用紫砂壶、山泉水,以栗树柴烧水冲泡,这些条件缺一不可。知府携带茶农所说的东西进京,在金銮殿上一试,果然祥云缭绕,并有美若天仙的采茶女出现。皇帝一高兴,撤回了圣旨,黄山茶乡百姓终于免除了一场灾难。

这虽然只是一个民间传说,但充分说明饮茶对茶具、水以及烧水的柴火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红楼梦》第四十一回中,宝玉品茶栊翠庵,妙玉烹茶所用的水,就是将梅花上的积雪用青花瓮收藏埋在地下五年而成的。还有妙玉分给贾母、黛玉、宝钗、宝玉的瓷杯和盖碗,也是自己珍藏多年的精致茶具,可见古人对此的重视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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