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水”货

张丽坤

虹霓落入凡间、夜市鼎沸的皋兰路，银杏噗噗坠地、酒吧琳琅的甘南路，把美食做成艺术、食客摩肩接踵的正宁路……徜徉在兰州的大街小巷上，一家家各具特色的酒肆食坊，一种种让人馋涎欲滴的兰州美食，早已把我的口味惯坏。然而，有那么几种兰州“水”货，却永远在我的食谱中高居榜首。在它们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

首先，是初夏时节的豌豆角。豌豆未成熟之前，青青嫩嫩，从顶着花儿的蔓上摘下一个来，叶片上的露珠随之滚落。手指从豌豆角的尖端一捏，将豆荚分开，里面的豌豆宛如颗颗绿玉，食之清甜多汁。吃完了豆，就要吃荚，将荚柄向着豆荚内部的方向一折，再轻慢地一拉，豆荚上坚韧不可食用的内膜便被完整地从肉质外荚膜上揭下了，外膜清爽脆嫩，虽不似豆粒那样甜，却也颇有滋味。儿时，谁家种了豌豆，便会邀上伙伴们，到自家地里去摘，那时候塑料袋还不多，到了地里，就把衣服往裤腰里一装，把摘下来的豆荚往怀里放，冰冰凉凉，鼓鼓囊囊。孩子们的怀里往往还有一只熟睡的梅花五道鼠。小家伙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豆荚堆里，想必是如至天堂吧。豌豆的甜，在那个吃糖还是件奢侈事的年代里，给予孩子们多少慰藉。

时至夏末初秋，就有了“水向黄”。兰州人喜欢在向日葵尚未完全成熟的时候，抱着一整个花盘吃葵花籽，这就是吃“水向黄”。目前，一般五块钱左右就可以买一个大花盘，用手搓搓，将瓜子上的残花拨拉下来，一口仙气吹过去，连带着葵花籽间探头探脑的小虫，一并吹干净。因为葵花籽排布得十分紧密，要直接从花盘上拔葵花子不容易，还容易被花盘扎到手，所以，我一般会将花盘掰开，从侧面一排一排享用。越是靠近花盘边缘，葵花籽越是饱满，剥开柔韧的葵花子皮，内里白胖的葵花子仁饱含着盛夏阳光赋予的芬芳，陪伴我们打发着时光。吃着葵花子仁，戳弄着花盘断裂处露出来的白色“海绵”，一份鲜美，一份闲适，一切刚刚好。

中秋节是水核桃的天下。近年来，物流业大大发展，外地的水核桃早早就来迎合兰州人的喜好。每年在这个时节，菜铺果摊店主们的主业就是剥核桃的青皮。在兰州的大街小巷，处处皆可看见戴着手套，用刀或钢刷，甚至是专业的核桃去皮机在剥核桃青皮的人们。一个个剥好的核桃按档次不同，被分装开来，等着被兰州人一兜一兜地买回家去。不过，我仍是喜欢在中秋节的时候，回老家打自家树上的水核桃。老公提着一根木棒上了树，很快便被核桃树密匝的树叶隐了去向。只听着一会东边枝动，一会西边叶响，须臾间，核桃便纷纷落地，砸在地上。因为已经几近成熟，绿色的外皮一摔便裂开了。猛打一阵后，树上的人暂时休息。我们这些树下的妇孺便开始上阵，篮子、桶、纤维袋子纷纷登场，一颗颗水核桃堆积出了丰收的模样。我们迫不及待地砸开来吃，因为水核桃潮湿韧性好，要砸出一个完整的核桃仁并不难。剥去核桃仁上苦涩的外膜，洁白如玉的核桃仁带着一种浓浓的油脂香味在我们嘴里撒欢，而且，因为水分的调节，连吃好几个也不会觉得腻味。当水核桃被时间风干成干核桃，我还是会执着地用水将它泡成水核桃，即使没有初初坠地时的完美滋味，但也已是十分难得的相似。

每年，我似乎都会像孩子一样等待着这几样“水”货上市，暗暗留心着街头的摊贩动向。甚至我一度觉得，吃水核桃就是我过中秋节的主要目的之一。我们独独钟情于这些“水”货们，是因为它们多了一份韧劲，多了一份清淡，多了一份对生活的欣赏和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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