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诗歌《闺意》与《酬朱庆馀》

□陈兴中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上引《闺意》一诗,一名《近试上张水部》,是中唐诗人朱庆馀最为脍炙人口的作品之一。朱庆馀还有一首诗也很为后人称道,题做《宫词》或《宫中词》,内容是这样的:“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此诗情意绵绵,耐人寻味。

朱庆馀,名可久,字庆馀,以字行世。生卒年不详。根据史料推究,他大概是浙江绍兴人。朱庆馀是唐敬宗宝历二年(公元825年)进士,官至秘书省校书郎。他崇尚老庄,诗宗张籍,诗意清新,描写细腻,尤长近体诗,亦即我们常说的格律诗。他对生活体察入微,诗作多写日常琐事,往往于细微处见真情。以上两首就是典型例子。《全唐诗》辑录他的诗作近120首。

宋人刘克庄的《后村诗话后集》中有这样一段话:“张洎序项斯诗云“元和中,张水部为律格,清丽浅切,而巧思动人,字意清远,惟朱庆馀一人亲受其旨,沿流而下,则有任蕃、陈标、章孝标、司空图等,咸及门焉”。”由此看来,朱庆馀可以说是张籍门下高足,不仅得其师真传,而且深受器重。

《闺意》一诗,粗看似乎是在写闺阁之事,但读者如果知道其写作背景和诗的另外一个名字《近试上张水部》,就会发现,若简单地将其归入闺阁诗,其实是不恰当的。

从字面来看,这首诗描写的是新婚燕尔的场景,虽然寥寥数语,却把新娘欣喜又略带羞涩的矛盾情态刻画得淋漓尽致。意思好像在说:昨天晚上洞房花烛,灯红酒绿,等到天亮以后,新娘就要登堂拜见公婆了。为讨得一个好印象,她早早起来精心打扮自己。妆成以后,她悄悄问夫婿,我的妆画得如何,是否得体,是否入时?但是,这首诗的另外一个题目从侧面清楚地告诉我们,作者的本意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借机探听消息,张扬自己,只是诗人采用了一种隐晦的方式表达,把刺探消息的本意遮盖得天衣无缝,严严实实,使局外人如坠五里云雾。

谈到这个问题,我们就不得不引出张籍和他的诗《酬朱庆馀》。

张籍,字文昌,安徽和县人,唐德宗贞元十五年进士及第,是散文大家兼诗人韩愈的得意门生。因其曾经做官到水部员外郎、国子监司业等职,又称其为“张水部”“张司业”。张籍长于乐府,诗名比肩王建,一时号为“张王乐府”。由此看来,张继诗歌的成就主要表现在乐府方面。有资料显示,张籍流传后世的诗作有480多首,其中尤以《秋思》《征妇怨》《塞下曲》《采莲曲》《节妇怨》等最为后世称道。

正如前面引文所说,张籍的诗“清丽浅切,而巧思动人,字意清远。”深刻地影响了后世的很多文人墨客。《酬朱庆馀》就是其众多佳作中脍炙人口的一篇。“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大致可以解读为:来自越国鉴湖旁的美女经过精心打扮后就要出镜登台了,她知道自己明艳动人却要故作骄态,表现出几分矜持。曾经非常名贵的产自齐国的丝织品已经落伍,不为现在的人们看重或珍惜,而一曲江南女子采菱时唱的菱歌却价值万金了!其实,这里的“越女”是指代朱庆馀,而“出镜”或“镜心”,一语双关却没有说破,既可理解为出镜,也可理解为来自鉴湖或镜湖。这首诗的潜台词是说:你现在风头正健,犹如一首清新的山野民歌,价值连城,有望脱颖而出,尽可以安心睡觉!

有了恩师这样的肯定与暗示,我们猜想,一度惴惴不安的朱庆馀也许是志得意满。

我们再简略说说这两首诗的来龙去脉。昔日,文人濒临科举考试,都会做一件事,那就是通过各种关系,把自己最得意的文学作品尽可能多地呈现给朝中官员欣赏。这种行为被称作“通榜”,其用意不言而喻,无非是疏通关节,扩大影响,以便提高人望,得到识者推荐拔擢,从而增加金榜题名的概率,达到博取功名的目的。

其实,今日流行的“名片”,古已有之,只是不叫“名片”,而是被称作“刺”。古人所谓“投刺”“刺探”的话,说白了,就是丢个石子试水深浅的意思。

朱庆馀尊张籍为师长,躬身向他学诗,深得张籍的栽培与赏识。他的《闺意》,其实就是一张名片,作用是投石问路,推介自己。张籍作为老师,自然希望桃李满天下,惺惺之意,溢于言表。因此,他盛赞朱庆馀的诗像一曲清越的、带着江南水香的菱歌,其价值足以胜过万金。

诗是语言的精华,也是文字的艺术,在中国传统审美序列中,它是排在第一位的。人们常说“诗书画”而不说“书画诗”或“画书诗”,就有这个意思。因此,对于诗,我们必须怀有一颗虔诚与敬畏之心。需要说明的是,我这里所谓敬畏,并不是要大家害怕它,而是说要学会尊重,懂得诗词的庄严与神圣。在这样的心态与情感基础上,一个人对诗词的喜爱与投入,或许才称得上真投入,真喜爱。

孔夫子说,“不学诗,无以言。”意思是说,不学诗,一个人不只是说不好话,甚至连在人前说话的资格都是没有的。诗之重要,不言而喻。

朱庆馀诗作的风格与张籍一脉相承,玲珑剔透,字意深远。这给我们的启示是,写诗作文要从大处着眼,小处落笔,尽量做到委婉含蓄,清新自然,不留雕凿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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