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焦安铭
心香一瓣
寒意浓浓,暖阳最贵。一轮红日尽情地照耀着如画江山,山川湖海,城市乡村,草木飞禽,生灵万物……浸润在她梦幻般的柔波里。此刻在乡下,摒弃一切现代文明的因子:披一袭旧棉袄,掸出一方净土,或搂一把干草铺地斜卧,或搬块平滑的石头端坐,依偎在那道背风的用碎石干砌的老院墙下,耳根清净,心如止水;目微睁似瞑,看光线缕缕尘埃落定;一呼一吸之间,阳光吐香,宇宙寂寥。独自安享盛世的岁月静好,怀念或远或近的人和事,谁说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爹在世时就特喜欢冬日暖阳。提一只溜光水滑的马扎,照旧用破围脖束着那件旧棉袄,长长的眉毛和稀疏的胡须,洒下瘦瘦的影子。只是寒流来袭时,爹喘得更厉害,抱把地瓜秧或花生秧去喂喂老母羊,往往没等和羊说上几句话,就憋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剩单口喘了。也有气顺的时候,小羊羔们便懂事似的来跟他开玩笑。于是爹伸出瘦长的大手掌,爱抚地立在膝盖前,羊们便佯攻一般一阵一阵地乱碰,蹦着跳儿去顶,似乎要把犄角一下子顶出来。爹和天真的羊一起童心大发,沉浸在无比幸福的时光里。
每次周末,我早早地回家,支好自行车就去木头山迎爹。
那时,爹娘就看我一个老羔子没成人,爹天天盼着给我娶媳妇,唉声叹气地说担心看不到那一天了。家境贫寒,农家日子。爹便坚持牧一群生金换银的山羊。天气晴朗的日子,爹怀里揣几个干煎饼,一路吆喝着,那声音洪亮而定力十足,传遍整个山头儿,听不出得肺气肿的丝毫痕迹:“招角儿”、“蜷毛儿”、“灰蹄儿”……羊们好像小学生似的紧紧地跟在他单薄的身子后,吃几口草籽,打几声响鼻,尥几个蹄子,凝望一会太阳。等到羊群逶迤而至山坡,松树、槐树、栗树、橡树……林间如瀑的阳光倾泻而下,柔软干爽枯瘦香艳的树叶儿,清脆滋润肥实甘甜的籽儿;枝头上秋意尚存的果实,叶片下春意勃发的草儿——— 素食主义者的羊们学者似的优雅地选择着,采撷着。年近花甲的爹找棵老槐树心满意足地依靠着,瞅瞅羊儿,远眺山下无垠的原野,山川雾霭阑珊;他静静地咀嚼着自己大半辈子的坎坷与收获。待到午后,拍打拍打枯瘦的双手,啃几口煎饼,再咻咻地喘息在山风里。
每次我远远地叫喊爹,他总是比羊儿反应还快,底气十足而又满心欢喜地长应一声,好像见到我给领回家儿媳妇似的。
每次爹犯病时,娘总是想方设法给煎个蛋羹,或温勺鸡汤什么的。家外忙碌,家里侍候,娘一刻也不得闲。每逢爹打针吃药请先生,娘还得忙活着做饭招待人家。娘时常盯着我爹痛苦的眼神,偷偷垂泪。背后娘就狠狠地骂爹是个“穷种”。因为,家里等钱用啊!
其实,爹娘同岁,都是生于1937年,爹农历六月初四,娘农历八月二十八,不知当初他们找没找算命先生掐掐生辰八字。反正娘侍候了爹一辈子,跟命运掐了一辈子。想想那段跨世纪的历史,抗日战争、内战、抗美援朝、大跃进、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联产承包……个人的命运一定是跟国家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猜想爹娘从童年延至婚后的日子还是攥在自己手里过的。春暖花开,终于等到可以勒住腰带自己放手单干了,爹的身体却频频告急,因肺气肿早垮了。1999年正月底,爹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匆忙赶回家惊问要不要去医院,爹却耸耸肩,以一贯的幽默撇了一句:“看不看的,稀松。”我打了辆120车,爹坚持自己拄杖上车,还跟司机谈笑风生地神侃了一路呢。后来不知是我们照顾不周(都忙上班),还是心疼医药费,总之爹坚决要求出院回家。
二月初七一大早我们奔回去时,我扑上去边嚎哭边轻轻地摸着他那张枯黄的脸,啊!爹啊,我们回来了……您说话啊……终归没能相见一面。多么想再听一听他咻咻地喘啊!多么想再陪他斜坐在墙下暖阳里听他拉呱啊!……娘哭,说爹知道自己不好了,嗷嗷地喊我们姐弟的小名儿,震得锅盖都嗡嗡地回想啊!整整叫了一晚上……一辈子啊,我的亲爹!
爹的气喘是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据说他早年给生产队里放猪,冬天里又冷又饿,爹太年幼,压不住阵脚,北风怒吼,寒流袭来,猪们欺人太甚,群起而逃。爹吓得嚎啕大哭,迎风猛追,无奈饥寒交迫心有余而力不足。猪们逃掉了,人从此就不停地咳嗽,咳嗽得过于隆重,轰轰烈烈相伴终生。也不知相媳妇时,怎么能把我娘蒙住。
爹也并不总是喘的。他和我娘肩挑车推的,愣是给我姐姐准备了时髦的嫁妆,给我俩哥哥盖好了十间青石头大瓦房,供应我读书。直至拉扯我们姊妹四人成家立业。爹放猪放羊养黄牛;爹卖烟叶卖地瓜苗子卖鸭梨卖菜种子;爹种庄稼打日照水库建电灌站(那些依然傲立的战天斗地的水利工程哟,那是一种怎样的愚公移山的气概)!爹最早把手摇电话机安装在大哥的新房,虽然那是公家借用我们的房子;爹领我交公粮还看电影《闪闪红星》;爹用做粉条的面团包着猪尾巴烧给我吃;爹和我一起喝山羊奶吃刺猬肉;爹让我给他洗脑袋;爹让我给他剪指甲;爹激我上进;爹教我善良……爹说,喘啊,稀松,看不看的——— 当我们衣食俱足,常常一大家子团聚的时候,唯独少了咻咻气喘的您哟!奈何、奈何、奈何啊!
冬日再临,小雪大雪。岁月更迭,物是人非事事新,暖阳下独独黯然神伤。乱石墙根,暖阳之下,又怎能心静如水?爹先走了,将善良与勤谨留给我,将思念与喘息留给我,永远地融在我的生命里……唉,可怜天下父母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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