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宜(以下简称胡):飞骧兄好,多年不见,先祝贺你的新书《诗经缵绎》出版,看相关报道,此书在一定范围内反响不错。
马飞骧(以下简称马):从正式出版到目前两个多月时间,儒家网、兰州大学和诗词世界等一些公众号进行了专题推介,兰州大学110周年校庆专栏和《兰州晨报》对我个人和这本书做了全面报道,篇幅都比较大,一些媒体正在做专题整理;有国学院给我发了客座教授的聘书,有些高校请我去作报告。朋友们自发请我讲座,从媒体到学术圈和朋友圈,这本书目前的反响和读者的反馈都超出了我的预期。
胡:说说《诗经缵绎》这本书吧,它是一本怎样的书呢?和其他注《诗》之书相比,有何不同?
马:《诗经缵绎》三十余万言,是我考究先哲时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用业余六年多时间完成。“缵”是继承,“绎”是提取精华,目的是述而不作、文以载道。大体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系统阐述《诗经》诗教意旨。《诗经》是儒家经典文本,是古代的政教典章,即治国理政的教材,也是修身宝典。我注重从六经一贯的角度和总体上把握编辑思路、诗教精神,正本清源,对诗教意旨、编《诗》目的,风雅颂三体、赋比兴三法,《诗》与六经的关系、读《诗》的方法等重大问题进行了总结。《风》《雅》《颂》各编各什,简述概要、编序并作小结,让读者宏观了解编者思路和诗教统序。每首诗正文以下分集释和缵绎两部分,集释注解字词音义;缵绎先依朝代援引历代名家代表性释解,再表明自己的观点,进而分章句阐释全诗主旨大意,把系统性、史料性、思想性统一起来。二是阐发诗篇意蕴兼及艺术性。我参考前人训释集注,省却译文,从段落入手,梳理文路,启发读者想象《诗经》的意境,会悟诗的大义。对各诗篇或称引前人论述,或对其艺术性略作点评,让读者感受《诗》的艺术性和对后世诗人、诗歌的影响,兼顾了其艺术性。三是文言文写作。文言是古人著书立说的雅言,和平时说话的口语不同。文言的好处是简练雅致、辞约意丰,稳定性强,便于传承。我写了二十多年诗词,有一定古汉语功底,考虑到接续传统的便利,就用文言写作了。
胡:全书约三十万字皆用文言文写成,你在《自序》中说:文言为之,不惟时风在所不尚,或令读者望而却步。既然有这样的考虑,为何还坚持用文言文写?阅读对象可有针对性吗?
马:文言文确实会给当今的普通读者造成一定阅读障碍。但中华几千年文化的精华在文言,上世纪初,白话文运动把这一传统弄断了,今天研究传统文化,当务之急是能读懂和会用文言文写作,才能接续传统文化命脉。我不自量力,想做个尝试,给自己和提倡传统文化复兴的时代一点信心,一点启示,倒不是为了区分读者。
胡:《诗经》是儒家经典,你所说的儒家六经一贯之道究竟是什么?对当下人们有何裨益?
马:六经都是王官之学,不是私人著述,是政教典章,也就是治国理政的教材。《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各有侧重。六经的教化功能也各有侧重,《诗》教人温柔敦厚,《书》教人疏通知远,《礼》教人广博易良,《易》教人洁静精微,《乐》教人恭俭庄敬,《春秋》教人属辞比事。但本质上六者都是教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以达到内圣外王的境界,所以六经既是独善其身的修身宝典,又是兼济天下的为政大法。而《诗经》诗教有“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独特教化作用,《风》《雅》《颂》的编辑体例也很讲究:“《风》首《关雎》,而夫妇之伦正;《小雅》首《鹿鸣》,而君臣之情通;《大雅》首《文王》,而天人之道著;《颂》首《清庙》,而幽明之感孚。”这和《大学》《中庸》讲的道理是一贯的,可谓千古不易之理。儒家教化要人把修身贯穿到日用之中,人在社会的角色虽然不同,而内在本质不变,六经在这一点上也是一理相贯的。今天的人也一样,应该从修身入手,做好自己,才能让世界更美好。
胡:你在兰大中文系读书时,旧体诗词的写作就已经不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浪诗社最年轻的社员之一,有报道说目前全国诗词界扛鼎人物当时大多是该社社员,并且,你2008年曾应邀出席在北京召开的中华诗词高峰会,你是如何走上旧体诗词创作和传统文化研究这条路的?
马:天水是历史文化名城。我从小受家乡文化的熏陶和滋养,以冯国瑞、霍松林等老一辈学人为楷模。1992年我考入兰州大学中文系,当时中文系的柯杨、张文轩两任系主任和林家英、张崇琛、赵小刚、王传明等老师都很重视传统文化,这些老师和校园氛围培养了我对诗词创作和研究传统文化的兴趣。著名诗人、甘肃诗词学会会长袁第锐先生在《甘肃诗词》开辟了“雏凤清音”专栏,鼓励青年学生发表旧体诗词,我的诗词受到了霍松林、袁第锐等国内一些著名诗人的好评,给我坚持创作莫大的动力。我中学时的老师罗怀玉先生学问渊博,对我研究儒释道的影响十分深远,至今仍是我的良师。上大二时我暗自立下志向,要成为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实践者,多年来我辗转很多城市,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更坚定了这一信念。
胡:你在自序中说,耽于吟咏,殆二十载,略有所得。想知道,“所得”者所谓何?《诗》所代表的传统经典对你的人生有什么影响?究竟是怎样的历练过程提升了你对传统文化的认识高度和深度?
马:诗言志,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这志是人情之所感发,是人心至诚之所推及。写诗让我明白至诚便是仁。所谓所得,实无所得,不过是明白了,亮堂了。《诗》有兴观群怨,有赞美有讽刺,但都归于“思无邪”,从诚字发端。《诗》教就是教人诚,教人明。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是至诚;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是以礼,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不过是仁心仁行而已。《诗》既有社会性又有自然性,既有美育性又有宗教性,既属人性又属神性。诗教即是教人至诚,唤起仁心。有了仁心,才是人。二十多年我坚持写诗,给自己的定位是“游于诗,志于道”。“游”是庄子的“逍遥游”“知北游”的“游”,既深入其里,又超然其外。志于道就是修辞立其诚,求仁得仁。所以生活到处是诗,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要说历练和提高,就是通过诗进入了传统,加深了对生活生命的体悟。
胡:平时会读现代诗么?据我所知,旧体诗圈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大认可现代诗,反之亦然,你怎么看这种现象?你觉得现代诗和旧体诗有哪些异同,相互有哪些影响?
马:在大学办校园古典诗社时,我主编的《青衿心韵》第一期收了近一半现代诗,我不排斥现代诗。但现代诗的历史尚短,形式还不成熟,还需要时间的陶铸。现实中旧体诗和现代诗作者相互排斥的现象比较普遍,旧体诗人之间,现代诗人之间也有相互排斥的情况,这并不奇怪,观点不同嘛,更何况旧体诗和现代诗的差异还是十分明显的。诗无论新、旧体,在言志上是相同的,语言的不同造成了表达方式的差异,二者相互影响的地方也在这里。旧体诗也罢,现代诗也罢,写出好作品才是根本。
胡:《诗经》中《秦风》,有学者认为是主要产生于今甘肃省东南部天水一带的诗歌。据《史记·秦本记》记载,秦人自中潏“在西戎,保西陲”,至秦文公四年(前762年),迁都关中。秦人以西陲即今天水一带为根据地,经历了14代300多年。而天水西南礼县大堡子山秦公大墓,即秦人第一陵园的发现,更是证明了《秦风》产生的地域主要是天水一带。你如何看待这种论断,如何看待天水与诗经的这种渊源关系?
马:《诗经》中《秦风》十篇,无法确切考证哪些出自天水,虽然秦的先人源自天水(陕西称秦,但秦州在天水)。早期的秦人与西戎杂居,冲突不断,结下世仇。秦人尚武任侠,豪放慷慨之气,复仇雪耻之心,在诗中均有体现。细读《秦风》,秦以勇力兴,以刻薄衰,中间《小戎》的气劲深圆,《蒹葭》的凄迷婉约,《终南》的宏敞尊崇,《黄鸟》的悽怆悲号,《无衣》的豪宕激慨,《晨风》的怨慕涵蓄,《渭阳》的深情悠远,无不风格显明,意境宏深,而诗反映的时代跨度极大。我个人觉得《车邻》时代的秦人或许在天水一带,其他的可能是东迁以后的诗。秦之为秦与周之为周,相去甚远,《诗》中的春秋笔法,让人悠思无限。作为天水人,我希望《秦风》产自天水,作为文化的传承者,我更希望领悟《诗》中深意,阔大胸怀,提高人生境界。
胡:天水历史悠久,作为研究传统文化的学者,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家乡文化?
马:天水的地理位置十分独特,历史文化悠久,沉积深厚,人才辈出。天水之名学者们争论不休,正好证明了这是个争讼之地,罗怀玉先生说天水之名出自《周易·讼卦》:天水,讼。我认同这个观点。汉代置天水郡,天水正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分水岭。作为历史上的战略要地,天水曾有过羲皇时代的祥瑞,三国丝路的风云,唐王汉将的荣光,诗仙之里的美誉,诗圣流寓的足迹,但种种皆成过往。天水人需要有强烈的使命感,系统挖掘梳理深厚的文化宝藏,大兴文教,汲古开新,培养真正经得住时间检验的大方之家,才不枉羲皇故里的美誉。
胡:你常年在外,或许天水还有很多人不知有你这样一位优秀的诗人,临了,请给我们天水读者推荐一些读本吧,并希望你能经常回来,为家乡吟咏。
马:传统经典是古代圣贤的心路和行迹的实录,是发自真诚的道德文字化现,是圣贤放怀利天下的慈悲心,是至纯至精、至柔至刚、至远至大生命元气。读经典就是与圣贤以心印心,明白自性光明,天理昭昭。以圣贤教化去做,就能成为君子,成为圣贤,成为人格健全、生命圆满的人。我建议多读儒释道经典,趁早读,精读,融入自己的生命。无论走多远,家乡永远都是我精神的归依。这些年我写了不少关于家乡的诗,有的是回乡所见所闻所感,有的是怀念的人物、山川和风土人情。只要生命不息,我会一直写下去。谢谢家乡亲友们的厚爱,我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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