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正衡昨夜灯火昨夜风

芜湖街头的小吃，总是能叫人怡情的，就像那些清清浅浅、有滋有味的心灵文字。小发糕、小馄饨、小笼汤包、煮干丝、乌米拧饭、鲊肉蒸饭、铜锅藕稀饭，还有赤豆糊、桂花酒酿元宵，当我们数着这些历久弥香的名字，心头会一一滑过许多温暖馨宁的感觉。

早先的街头，常可以看见有人在巷子口或路边支个小炉子，架个油锅，炸臭干子和腰子饼。臭干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特别是经油一炸，外面起了一层焦壳，里面仍是白嫩白嫩的。要吃臭干子有一样东西少不了，就是水磨的红大椒。臭干子原来蓝汪汪的，油锅里一炸，表面就起泡变成黑色的了，拈起插在罐头瓶子里的小勺子，舀一勺红艳艳的水磨大椒浇上，一口咬下去，水磨大椒的辣味、油炸的香味、臭干子的臭味，还有那个烫劲……一起袭来，真是爽口极了！常看到有骑车的人停在炸臭干子的摊子前，人也不下车，一只脚撑着地，叫上一声，递出一元两元钱，那里顺手就接过一个装了几块炸臭干子的小食品袋，收起撑在地上的脚，一拧车龙头，就骑着远去了。

腰子饼，顾名思义就是形如腰子，但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烙饼，而更像是一种炸糕。一般是把白的和红的萝卜切成丝，搅在稀稠的面糊里，再用小勺舀入一个腰子状的铁皮模子里——业内也喊“饼端子”，抓着“饼端子”的长柄放进油锅里炸成了形，翻转手腕将“饼端子”在锅沿上轻轻一磕，里面的腰子饼就掉落锅里，滋滋冒着泡。再炸一会儿夹起来，放在锅沿一边的铁丝兜里沥干油。炸好的腰子饼是金黄色的，一股熟萝卜的香味随风飘散开来。腰子饼一定要趁热吃，吃到嘴里烫乎乎的，外面是脆的，里面却是松软的，有一点点蔬菜的清甜的味道，在清甜的味道当中，又透出诱人的浓香。

若干年前，我住二街时，常在冬夜里跑到邮政局旁边那条巷子里吃腰子饼。路灯下，一个中年妇人操持着营生，除了炸腰子饼的火炉和装着面糊的小桶，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和几只凳。我在等候的间隙里，看着她用一个小勺往那个腰子状“饼端子”里舀满面糊，放进锅里炸，有无数的小油泡在翻腾着。一会儿，饼便成了淡金黄色，表面并不光洁，凸凹不平，显出一点丝、一点白、一点泡壳……炸好了，沥了一会子油就夹过来给我。咬一口，烫烫的，软软的，微咸，还有点回味甜。

我有时便和炸腰子饼的大嫂聊一些话。听她说，腰子饼好吃不好吃，首先要看面糊拌得好不好，但最关键的还是萝卜丝一定要新鲜，不能走了辛辣气味。若是早上出锅炸，夜里三四点钟就要起来擦萝卜丝。芜湖的腰子饼里，除了萝卜丝，也经常招入藕丝，味道更胜一筹。

我的一个熟人，从北京回芜湖，曾满大街想买一把“饼端子”，他说自己打小就爱吃腰子饼，但在北京却只能凭空怀想，刚好一年前父母也过去了，父母就让他从芜湖带回一把“饼端子”，在家里自己做，反正北京的藕和萝卜多得是。

其实，北京本地也是有腰子饼的，我在南方的泉州也见识过腰子饼，那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北京那边是将猪肉末加作料拌成馅，白萝卜擦成细丝，略腌后挤去水分；从面团上揪下小面剂逐个搓成条，刷上油，再擀成长方形，放上萝卜丝和肉馅，卷起成腰子形，用手稍按，放饼铛内，烙至两面金黄。而泉州人则是将面粉、白糖、小苏打一起拌匀，打两个鸡蛋加进去，揉成酥面团，搓成长条后再摘成剂子，做成一个个腰子形状的饼坯，入烤炉中烤酥。

今年春节时，我同那个买了“饼端子”带回北京的朋友通了一次电话，我问他如今是否常能吃上自家做的腰子饼？他连说常吃、常吃，并告诉我真正想吃腰子饼的是他的父母……还说，腰子饼好做，做过以后你才发现，原来幸福的感觉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本来我想问他，没有家乡的水磨红大椒蘸着吃，那还叫腰子饼吗？但见他兴致那么高，我就什么也没说了。是啊，就算是千帆阅尽，口味却永远没有机会重叠……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叫“吃不如喝，喝不如闻”，只有坐在朦胧灯火下的铁锅边，吃着炸得黄黄的腰子饼，闻着那香香的臭干子味，才像是又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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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芜湖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