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美人

张诗群 芜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陌上清歌》、《相思树上合欢枝——李商隐的诗歌人生》、《浮生六记——浮生与温暖》、《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他们曾这样相爱》、繁体版散文集《初夏》等著作。

顶喜欢番茄的小模样。喜欢它红润柔滑的脸颊，喜欢托它在掌心与肌肤相触的感觉。喜欢它像个含羞的小美人。楼下的邻居在七八只白色花盆里栽了番茄，用竹枝搭架，搁置在一楼的花圃里。这几日，番茄一个一个红了，不胜娇羞地垂挂在粉绿色枝头，在错落林立的楼群间，显得格外娇媚可人。每日从楼下过，细细地端详它们，想起故乡的小菜园里，与番茄们曾经共有的岁月。

乡村长大的孩子很贫穷，也很富有。动画风景只有风摇草木，小玩意是半透明的树脂，零食是瓜果。

一年四季，山脚下的小菜园总也断不了瓜果菜蔬。盛夏，架上的黄瓜垂成了条，躲在篱畔的冬瓜敷满了粉，扁豆和豇豆鼓胀着身子，还有一株无花果静静地欹着篱墙。最最丰饶喜人的，是园子中间的几排番茄架，数不清的番茄像一群小美人，含羞答答地晕红着脸蛋，一天比一天妩媚动人。

夏日午后的山村总是被蝉声淹没。每日捱到三四点，我就戴上白色圆边太阳帽，提上小竹篮，到小菜园里摘番茄。阳光很烈，搬开竹篱门，撞眼而来便是满架的娇嫩嫣红，昨天刚摘的番茄又红了一层。怀着说不上缘由的怜惜欣喜，将红透熟软的一枚一枚摘下，瞬间便将小竹篮堆得果实累累，润红一片。

那时的番茄可真叫味美。母亲很少拿它们做菜，它们更像盛夏的水果，供我们每日味蕾的消遣。小菜园的番茄个头小，形状椭圆，我们叫它“牛奶西红柿”。长夏的每个傍晚都是一段关于小番茄的饕餮盛宴。番茄洗净，搁置在瓷盘里水珠晶莹。拿起一枚从尖端咬开，轻轻地吮，像用吸管喝牛奶一样吮尽了汁水和籽粒，皮肉还完好无损，最后才漫不经心吃完丰腴的果肉。这个过程的快乐无法言传，甘甜微酸的汁液在味蕾上缠绕，滋润了寂寞的长夏时光。

番茄是水果还是蔬菜，由来争论已久。1887年，番茄进口商约翰?尼克斯将纽约港海关税收员告上了法庭，他认为，番茄属于不征税的水果而非蔬菜，因为番茄有丰富的果汁又可以生食，无论形状还是色泽都具备水果特征，因此要求返还被当作进口蔬菜征收的税款。官司一路打到了美国最高法庭，直到1893年，法庭才最终裁决番茄属于蔬菜而非水果。法官认为，尽管番茄符合植物学中水果的定义，但从大众的日常吃法而言，它还是与蔬菜更为接近。

但显然，在我小时候的盛夏时节，番茄还是被我当作了小美人一样甘美的水果。也许正因为美丽，它最初在秘鲁和墨西哥的森林里遍野妖娆时，当地人约定俗成地把它当作了一种艳丽的有毒浆果，并被命名为“狼桃”。尽管事实上它如此甘甜味美，在当时却无人敢去尝试，后来传说中十八世纪的一位法国画家禁不住诱惑以生命作赌吃下了第一个，“狼桃”才成为今天意义上的美味番茄。

作为西方的舶来品，番茄在我国有文字记载约在明朝，在《群芳谱》中，它被称为番柿：“番柿，一名六月柿，茎如蒿，高四五尺，叶如艾，花似榴，一枝结五实或三四实，一数二三十实。缚作架，最堪观。来自西番，故名。”

“最堪观”，说明那时的番茄还只是艳丽的“狼桃”，它的存在仅限于种植观赏。关于它的美艳，我更喜欢另一个传说版本。话说英国一位公爵在南美洲第一次见到番茄，便被它的美丽深深打动，于是辗转带回英国，当作珍宝献给了他心爱的伊丽莎白女王。番茄小美人，自此又多了一个新的别名：爱情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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