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拉贝先生救了我们！”一位芜湖居民回忆亲历的南京大屠杀

2014年12月13日，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将举行大型公祭活动。在首个国家公祭日前夕，记者几经辗转获得了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汤英老人——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之一、当年受拉贝保护的600多位南京市民中的一员，已于2009年9月在芜湖离世。

说起来，记者与汤英老人还有着一面之缘：2007年12月13日前夕，记者获悉作为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之一的汤英老人依旧健在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位于芜湖青山小区汤英老人的家里采访，留下了一些珍贵的文字材料。记者截取当时采访的部分内容，写成此文，以作纪念。

“那年，我17岁”

回想起70年前的南京大屠杀，汤老的眼神有些黯淡，“我是江苏省启东县人，日本鬼子杀进南京城那年我17岁，在南京小粉桥6号德顺皮鞋店学徒，拉贝先生就住在我们店的对门。我的师傅名叫吴富贵，上海人，是皮鞋店老板，会说些洋泾浜英语，专做大使馆、外侨和传教士等的生意。拉贝先生一家人的皮鞋就是我师傅包做的。《拉贝日记》中写到他自建的小防空洞里挤了不少人，特别提到的邻居鞋匠就是指我师傅。”

老人回忆道：“1937年12月13日，日本鬼子杀进城后，起先我和师傅仍在皮鞋店住，我曾两次险遭鬼子毒手。一次是鬼子进城第二天下午，皮鞋店闯进几个鬼子，当他们看到小院里有自挖的防空洞时，鬼子突然打了我两记耳光，并把我带到洞口，指着洞口哇哩哇啦地讲了几句日本话，我听不懂，便用手指天空，嘴里学飞机的轰鸣声，鬼子兵突然一脚把我踢下地洞，并将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我。我师傅见状吓得跪下磕头，鬼子兵见洞里没有动静，才跑到别处去了。就在这一天，我亲眼看到皮鞋店附近的广州路路口，两个中年男性老百姓被鬼子用刺刀捅死：其中一个人躲在路边简易防空洞里，几个鬼子兵要把他拖出来，他不肯，鬼子兵就用刺刀往里捅，几声惨叫过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另外一人是在马路上被刺刀捅死的。”

“还有一次又有两个鬼子踢开皮鞋店的门闯进来，见我们一老一小两个人，一个鬼子用刺刀对着我要‘花姑娘\’，我直摇头，鬼子凶恶地用刺刀在我身上点呀点的，忽然外面有女人的哭叫声，两个鬼子急忙跑过去。经此一吓，师傅和我立即逃进了拉贝先生家避难，这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在当时的南京城里，经常有中国人被没有任何理由地杀死，街道旁、墙角处经常可以见到惨死的中国人，残垣断壁、血流遍地，南京城变成了‘人间地狱\’。可能当时我岁数小，个头也不高，否则也难逃毒手。”

记忆中的“喇叭”先生

拉贝先生是德国西门子洋行在中国的代表，邻居们都习惯地称他“喇叭”先生，他身材高大，平易近人。当他看到日本鬼子攻占南京后的种种暴行，非常气愤。

拉贝先生家是个独院花园式小洋房，宅院内自建的小防空洞并不大，可只要有人躲进来，他总是来者不拒，有时弄得他自己也无处可躲。日本鬼子烧杀最厉害时，逃到拉贝家避难的老百姓激增到600多人，院子里草坪上坐的、躺的都是人；由于地方有限，男人、女人们自发地挤成两拨。当时正值寒冬，拉贝先生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不仅给弄来吃的，还弄来芦苇、稻草、布篷等为难民御寒。当时在他家避难的人每天能分到一碗米或杂粮 。1938年过春节时，拉贝还给大家都增发大米，甚至给小孩子送了压岁钱和糖果、饼干。

在汤老的记忆中，鬼子到拉贝家骚扰不下数十次，最惊险的要数鬼子进城10多天后的一个傍晚。那天拉贝先生刚外出不久，就从围墙上翻进来3个鬼子，如恶狼般冲进人群抓抢妇女。这时电灯突然熄灭，在黑暗中鬼子分不清男女，一个鬼子抓住汤老的头发，一把将他拖到洞口，当发觉不是女人时又去人群中寻找。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拉贝先生回来了，所有的难民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当他得知鬼子翻墙进来抢人时怒不可遏，并拔出手枪，逼近日军，指着围墙赶他们爬出去。

“经历过（南京）大屠杀的人知道什么是人间地狱，我能活下来，如果没有拉贝先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谈起往事，个头不高、身体硬朗的汤英老人眼中有泪。谈起拉贝，老人感恩戴德：“在拉贝先生故居里，我总是想起好多好多往事，我要让儿女们记住一个恩人，一个具有高尚人性的人。”

历史应该被永远铭记

新中国成立不久，1950年，汤英老人作为汽车修理专家从南京举家迁到芜湖，在当时的江南局长途汽车公司工作，家就住在芜湖北京路附近。1953年他被提干，成了技术员。“政府考虑到我家有6个孩子，十分照顾我，在六十年代时我每月就能拿到82元，另外还有10元的补贴，比一般两个人的工资还高！”汤老幸福地说。

汤静慧是汤英老人的小女儿，她曾经陪同汤英老人，于2007年“南京大屠杀70周年纪念”活动期间，回到了南京市广州路小粉桥1号的拉贝故居参观。汤静慧告诉记者，当时父亲和母亲凌庚英一起参加了活动，并遇到了同为幸存者的莫喜福、李淑珍，以及当年师傅的小儿子，在劫后余生70年后再次见面，父亲很是激动。2008年上半年，南京拉贝纪念馆还特意派人，并带着南京特产来到芜湖看望她的父亲。

“我胆子小，连鸡也不敢杀，但是要再碰上日本鬼子，我一定会拿起刀跟他们拼命！”这是子女记忆中，汤英老人最爱念叨的话语。“在最后的日子里，老人说，（现在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他不想‘走\’！”汤英老人的大女儿汤静漪遗憾地说，“我们几个儿女都说，要是老人家现在还健在的话，得知‘国家公祭日\’肯定要吵着让大家陪同再去拉贝纪念馆的！”

遗憾的是，带着对历史的惨痛记忆，汤英老人走了。汤英老人的记忆力一直非常好，也有一定的文化，他的口述证言反证了《拉贝日记》的充分可信性，以独特的第一视角重现了南京大屠杀铁一般的事实。可是多年来，没有专业人员与他联系，用现代化的语音、视频等手段留下这些“第一手材料”。

记者 吴安亚

（资料图片由汤静慧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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