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群 芜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徽文学院签约作家,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陌上清歌》、《相思树上合欢枝——李商隐的诗歌人生》、《浮生六记——浮生与温暖》、《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他们曾这样相爱》、繁体版散文集《初夏》等著作。
“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黄永玉八十岁那年在他出版的新书《比我老的老头》中这样慨叹。八十岁,已经是个可爱又顽固的老头了,可当年混在一起的,还有比他更老的老头,等这些老头一个一个离去了,他也成了货真价实的老头,才发现原本可以找个老老头叙叙旧的事情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去回忆,只能写在纸上倾诉给世界听。听众多了,反倒越孤独。于是快九十岁时,黄老头终于忍不住写了一幅字: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
大师们的真性情往往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生活有多琐碎,他们就有多真实,就有多痴顽可爱,有时甚至让人哭笑不得。
齐白石见客,从柜子里端出的两碟点心,永远都是剩下四分之三的一碟月饼和一碟带壳花生,也不真让人吃,礼数而已。就这样端进端出,直到黄永玉去拜访,看见月饼里有小虫子在蠕动,花生也闪动着细密的蛛网。人越老,脾性似乎也越古怪,但生活中的无奈却与普通人相差无几。九十多岁的老人,还要提防七十多岁的儿子从故乡来找他要钱。老儿子一来,在地上大哭大叫,他束手无策,只好找学生替他解决难题,又悄悄将小金块缝进内衣里披挂在身,深怕被那个“调皮儿子”给拿了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有点古怪甚至吝啬的老老头,做起事来却认真到极点。荣宝斋请他写“发展民族传统”几个字,看起来简简单单,几笔下去出来就是珍品,他却想了好几天,最后找来“发”字的拓片认真研究一番后,才终于气定神闲地一挥而就。
上了年纪的沈从文总是爱哭。别人找来他十九岁时写的一个碑文拓片给他看,他注视了好一会儿,静静地哭了;回到家乡听老人们唱“高腔”和“傩堂”,听着听着不声不响地也哭了。可他没那么老的时候有一次对年轻人说:“世界上只有自己欺侮自己最可怕,别的,时间和历史会把它打发走……”也有过慷慨激昂的时刻。他痴到情切,真到心无杂碍。一个年长的朋友托黄永玉向他求一张条幅,他满腔热忱献宝一样在纸上写满了民歌,其中有一首在外人看来竟十足是黄色山歌,害得黄永玉私自扣下无法交差,他自己倒全然不觉。
漫画家廖冰兄年轻时的容貌远没有老后的温宁慈祥,一张大嘴,嗓门也大,性格勇猛急躁。孩子夜哭,他一边抱着孩子来回走,一边唱着可怕的催眠曲:“喔喔喔,乖乖快睡觉,乖乖快睡觉……该死的东西,再哭!再哭就丢你下楼去!喔喔喔,宝宝乖,乖乖快睡觉……”就这么急躁的一个人,居然雅兴大发作起曲来。他作曲时冥思苦想的样子是另一幅有趣的漫画:左手紧紧抱住跷在桌子上的一只脚,眼望天花板,用捏着铅笔的右手剥着发干的嘴皮。忽然灵感就来了,于是猛地俯身就写,嘴里忙不迭地唱着:咪咪咪咪咪咪……纸上写了长长好几串,除了咪再也没有别的什么。
黄永玉在书里记叙这一段,差点让人笑背过气去。他说:“冰兄作曲就是这样,就连偶尔唱两句歌,跟退休的老母鸡一样,也叫不成什么名堂。”尽管如此,这位天才的漫画家却拥有一副古道热肠。一九四七年到香港后,在生活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他一边筹办革命画展,一边慷慨接纳初到香港的同道“生客”住到自己仅三十平米的家里,白吃白住几个月,从未有过半点厌烦。
逝者如斯夫!这些老老头都已到另一个世界去团聚了。“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自称湘西老刁民的黄永玉原本是最年轻的那一个,现在却是最老的那一个。但世界如果一开始就是长大的样子,还有没有这些可爱的老头们?谁又能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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