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中,清少纳言动辄喜欢来一句--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啊。仿佛一个兴致勃勃的年轻女子,人事初开,一花一草,雨后的篱笆,雪后的山川,落花抑或彩云,心仪之人走过的足音,都在心头潋滟起层层涟漪。
容易心动的女人,一生过得该如何不平静? 《枕草子》的好,在于兴致勃勃。比如写《清凉殿的春天》:中午的时候,大纳言穿了有点柔软的樱的直衣,下面是浓紫的缚脚裤,白的下著,上边是浓红绫织的很是华美的出袿。一时很难弄清楚服装与颜色的准确定位,看上去已经很美。据说日本皇太妃和服上的一条腰带,真丝紫染就,染一回砧一回,凡三千回乃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紫?千言万语又如何能够形容得出?日本的审美有种无生命的洁净,无止境的精微。
《枕草子》的好,还在于没来由的喜悦。写的是美好的事物,无论自然、人物或社会生活。写四季之美,细细描出春天破晓时渐渐发白的山顶与紫色的云彩,夏天夜里流萤微光,秋天傍晚夕阳归鸦,冬天早晨霜雪与炉火,日常情致在这里却能一帧帧清淡优雅一如东山魁夷的笔墨。
清少纳言作为宫廷女子陪着定子皇后度过了十年,《枕草子》是这十年的所见所感,其实所见无非后宫事宜,所感也无非多愁善感。但是笔下却有一种清丽的雀跃。所以写《源氏物语》的紫式部并不欣赏清少纳言,嫌她附庸风雅。风雅这个东西实在不好把握住度,写《枕草子》的时候,定子皇后已经去世,清少纳言也离开宫闱,于贫贱中借往日欢愉安慰情怀,也是自说自话的自我安慰,反而有未加妥帖修葺的真实自然。
正如清少纳言在书中最后一段所说:“这本随笔本来只是在家闲居无聊的时候,把自己眼里看到、心里想到的事情记录下来的,并没有打算给什么人去看……”寂寞、清贫已成日常,而且不再有所期望,往昔的美好一一流过心头,即使所谓“可憎的事”也不是真正的切肤之恨切肤之痛,而是天热时的棉衣,寒天的扇,如此不合时宜而已。贫贱里挣扎的人,往往容易激愤、哀怨,只是作者勉力秉持的清高与矜持,反而约束了文字里情绪的泛滥,只是一味游走在一个诗意空间。
清少纳言开创了一代日本随笔之风格,这大概是她生前无论如何想不到的。平安时代的女子到今天已越千年,生平模糊,种种据说都不可考,可考的是轻红甜白的《枕草子》被读成了一种经典。
我看《枕草子》,会想到寂寞的紫式部,想到潦倒的曹雪芹,于贫贱时一笔一笔回忆曾经珠玉般滴滴答答落在生活里的感触,像李清照于黯淡的晚年,说:不如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有凄凉,有沧桑,还有淡定和深沉。人在晚年所表达出的文字气质,固然跟个人际遇不可分,也跟每个人对于人生情感的取舍息息相关。所以这是个文艺情怀了一辈子的女人,这是本需要安静阅读的书。可爱、清淡、敏感、文艺和小资。不要讨厌文艺或者小资这样的词,文艺或者小资,都有点稚气未脱的纯真,此恨只关风和月的执拗。
长夏草木深。看《枕草子》,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和时间一起沉淀下心情。此时的一动不如一静,用清少纳言的话来说,--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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