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波亭前月几分

说到中秋，便没来由地想到了张孝祥和他的那首《念奴娇·过洞庭》。有宋一代，词人的阵容可以用奢华来形容，张孝祥在他们中间并不算非常出众的一位。可芜湖人与这位状元郎，似乎有着一种无法割舍的情结，他寓居那条老巷，原本只是一寻常巷陌，却因了这位状元郎而被称作状元坊。千年的岁月，抹去了无数的过往，状元坊及其张氏祠堂却奇迹般地保留至今，想来，这也许就是一种故人情结吧。

张孝祥这首《念奴娇·过洞庭》中的中秋月，并不是芜湖月。但可以想见，张孝祥在写这首词的时候，眼见窗前“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少不了会想起家乡的那轮明月。无疑，归去来堂是一赏月的好去处，而离此不远的陶塘，还有他曾题匾的那座吴波亭上，想必也一定是月光如泻吧。

我居住的老屋未拆之前，离吴波亭很近，经常喜欢去那儿散步。老屋里住着七八户人家，每到中秋之夜，更是倾巢而出，于是吴波亭上也就有了一个热闹与嘈杂的中秋之夜。

吴波亭是因为芜湖古八景之一的吴波秋月而广为人知的，这要感谢欧阳玄。欧阳玄是个有趣的人，他不是芜湖人，仅仅当了三年的芜湖县尹（元延祐二年至四年），却做了许多泽被后世的好事，最为有名的莫过于遴选出芜湖的八景，他还为每处景点赋诗一首，其中“吴波秋月”是这样写的：“几回送客舣吴波，月上芜城夜若何。野迥天低云拍水，潮回风细浪生涡。舳舻不断伊哑响，阛阓相传欸乃歌。渔父不知如许景，家家灯火织烟蓑。”吴波亭位于青弋江与长江交汇处，康熙《芜湖县志》卷七载：“吴波亭，在邑（芜湖）西，濒大江，宋隆兴间建。张孝祥书匾，即八景中‘吴波秋月\’也。”据此可知，吴波亭当建于1163年以后。查《张孝祥年谱》，乾道二年（1166年）九月中下旬，他曾回芜省亲，那么为吴波亭题匾之事也极有可能就发生在这一年。那年，张孝祥三十五岁，本该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因刚刚被罢官而怅然落寞，试想，像南宋那样偏安一隅的昏懦小朝庭，哪有张孝祥驰骋纵横的机会。南宋乾道六年（1170年），陆游曾“过大小褐山矶……至芜湖县，泊舟吴波亭”（《入蜀记第三》）。陆游与张孝祥过从甚密，曾多次一同出游，而陆游此次入川，经过芜湖吴波亭记下这段日记之时，张孝祥病逝已近一年了。

历史上的吴波亭屡建屡废，复又屡废屡建，但始终没有被人遗忘。早近的一次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建防洪墙时重建，去年防洪墙改建，吴波亭再次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但愿不久，一座新的吴波亭能重新出现。

读黄钺的《壹斋集》，偶然发现芜湖曾经还有过另一处吴波亭。清道光年间，青弋江边的吴波秋月已废圮，当时赣南关道王泽退休回芜，在镜湖边希右园旁“就水阁题名以复旧观”，易地重建吴波亭，位置当在今天的柳春园小学附近。王泽自谓：“不识吴波亭所在，临流阁榜字题新。”黄钺与王泽二人常在此吟诗作画，还治印一方“吴波亭长”，赠与王泽。这座吴波亭因此成为邑中一景，然那儿终究是王、黄等显贵的独享之地，数年的喧腾过后终又复归黄土一抔，要不是有文献记载，如今又有谁能记得。

循着诗痕，芜湖还有好几处赏月佳处，可不知为何，偏偏独爱这吴波秋月的意境，究其缘由，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常常自问：都说二分明月在扬州，那么，吴波亭前月几分呢？也许真的像禅，说不得，说不得，一说就错。

眼前那拨动心弦的一轮圆月，挂在天上，亦挂在心间，如此甚好！

□ 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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