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尽奇峰打草稿——石涛与黄山

□ 陈朝曙

搜尽奇峰打草稿，是大画家石涛在他自己所画的一幅黄山长轴上的题名。这句话已成为一句经典语录，成为一代又一代艺术家的豪情壮志和凌云气魄。

后人对石涛在绘画史上的评价极高，齐白石曾在他的画作上题写了这样的句子：“下笔谁教泣鬼神，二千余载只斯僧。”吴冠中说：“石涛是中国现代美术的起点”，又说：“中国传统画论的集大成者”。潘天寿认为：“扬州出现的‘扬州八怪\’画家，无论理论上、艺术实践上都受到石涛很大影响。可以说没有石涛就不会产生‘扬州八怪\’，不会有那么大的飞跃。”这些话都充分肯定了石涛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地位及对后世的影响。

身为黄山人都知道，渐江、梅清、石涛是黄山画派的三大巨子，形成于明末清初的黄山画派正是因为这三大画家而自成风格。但石涛在黄山的行踪，见于文字记录的却语焉不详，只知道他自康熙六年（1667）到宣城敬亭山，从二十九岁到三十九岁的十多年时间里，多次往返于黄山、太平、宣城之间。也有的记载，石涛先到黄山，深受奇峰、异石、云海、飞瀑之感染。而后再到宣城，后来多次游黄山。在游黄山的过程中，有一次遇到新安太守曹冠五，是一位文章太守，喜与文人交往。当他们一同寻幽探胜之时，途中又遇半山和尚。半山也是一位画家，尤为擅长画松。三人在一起吟诗作画，被记录下来，传于后世，成为艺坛佳话。

毫无疑问，石涛的艺术创作生涯与黄山有密不可分的渊源，他曾在自己的山水册页上题写道：“余得黄山之性，不必指定其名。寄上燕思道兄，与昔时所游之处，神会也。”得“黄山之性”一句，完全可表明石涛对黄山的了解和切身体会，真正达到“神会”的境界，也因此才能把黄山的气魄和特点充分表现出来。黄燕思，安徽宣城人，字研旅，工于诗，好游历，著有《听帆楼书画记》，载有石涛为其作画之事。

初到宣城，结识梅清，年轻的石涛深受梅清的喜爱，从年龄上来说，梅清比石涛大十九岁，但他对石涛的画作赞赏有加，作诗云：

石公飘然至，满座生氤氲。

手中抱一卷，云是黄海云。

云峰三十六，峰峰插紫玉。

汗漫周未能，揽之归一掬。

始信天地奇，千载迟吾师。

笔落生面开，力与五丁齐。

觌面浮丘呼，欲往愁崎岖。

不能凌绝顶，踌躇披此图。

当时的梅清，已是江南名人，诗、书、画俱佳。他能如此赞扬一个年轻的僧人画家，可见其胸襟广阔，同时也体现出大艺术家之间的那种惺惺相惜和心有灵犀。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石涛手抱一卷，全是关于黄山的绘画，黄山的烟雨云霞、奇松异石尽在这些画作中。这些作品表明年轻画家已经结束临摹阶段，开始面对自然、师化自然，且已一露峥嵘。石涛也有一首赞梅清的诗：

江左达者人共传，瞿山先生思渺然。

静把数编朝隐几，闲携卮酒夜移船。

已知词赋悬逸赏，好使声名谢尘埃。

我欲期君种白莲，揽衣直出青霞上。

瞿山是梅清的号。这是一首意味深长的诗，虽然梅清已是人人共传的“江左达者”，但志向高远的青年石涛却对他有“直出青霞”的期待。尽管如此，初到宣城的青年画家石涛，还处于探索蒙养的阶段，其画风必然要受到梅清等黄山画派画家的影响，从他的《黄山图》来看，画风与梅清十分相近，只是带有豪放的特点。但是，若干年后，石涛的表现能力日臻完善，艺术风格也逐渐形成，梅清再见到石涛的画，不由得发出惊叹：

石公贻我图，恍惚不可解。

绝壑阴森四壁寒，云峦窈冥惊漫漫。

玉屏五老争拱立，海门九龙分乘骖。

骤疑仙峤合，转讶真宰通。

卧游当岳表，乃在天都峰。

天都之奇奇莫纪，我公收拾奚囊里。

掷捋幻笔落人间，遂使轩辕曾不死。

此时石涛的作品，宕荡多姿，神采飞扬，氤氲而迷蒙，虚实相生，皆成妙境，成为黄山画派中，以“气韵”独特而超越前人。难怪梅清见到这样的作品，要大发惊叹。

石涛一生在艺术上取得巨大成就，与他的身世有极大的关系。他是明宗室靖江王赞仪之十世孙，原籍广西桂林，出生于广西全州。明亡后，靖江王朱享嘉自称监国，被唐王朱聿键处死于福州。此时石涛只有四岁，由宫内太监携带逃出，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家当和尚，此后由南而北，十多岁时，在岳阳、武昌，二十多岁时在庐山。法名原济，字石涛，别号大涤子、清湘老人、苦瓜和尚、瞎尊者等。一个天生慧敏的人，从小就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关闭了人间欢乐的大门，走进六根清净的禅堂，终日生活在不苟言笑的僧侣之间。到了青年时期，既无亲朋往来，更无男欢女爱的恋情，他只有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绘画中去，才能求真正的快乐和解脱。

石涛在黄山十年，他的视野为之一变，“搜尽奇峰打草稿”，极大地丰富了自己的创作源泉，为未来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使他以后的绘画产生了极大的飞跃。石涛四十岁以后离开黄山和宣城，移居南京。五十岁后移居扬州，他的老年生活都是在扬州度过的，直到离开人世。他到扬州后，立开扬州画风，扬州八怪随之应运而生。2011年12月，上海的传法法师在扬州大明寺创建“石涛纪念园”来纪念这位伟大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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