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诉人和保姆的故事

认识王德纯属偶然。记得那是年初到上海出差时的一个接待晚宴上，他是应朋友之请前来相陪的。或许是话语投机，酒过三巡，他娓娓道出了一段往事，让我和在坐的所有人都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现任上海市政府职能部门某处处长的王德，四十来岁，毕业于北京政法大学，曾是上海某区检察院的一名公诉人。在检察院近十年的工作经历，让他从精通法律条文到谙熟犯罪分子心理，直至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公诉人。在那段职业生涯中，他尽力坚守着职业道德，忠实地捍卫着法律的尊严，他犀利的眼神和出色的辩论曾让多少犯罪分子失去了诡辩的勇气和胆量。 

王德曾接手一桩原本普通的盗窃案。三十多岁的安庆农妇江春梅在上海一个富商家做保姆。这是一个勤劳节俭的女人，在做保姆期间，不断感受着主人家的奢华和自己老家贫困的极大反差，心理严重失衡。终于有一天她打电话给老家的丈夫，让他来上海一趟。因为她看中了主人家许多搁在仓库中无人问津的羊毛衫，她想趁主人不备，让丈夫拿几包回老家去卖。忠厚老实的丈夫不肯做这种事情，无奈妻子一再催逼，才来到了上海。就在他慌慌张张的踩着租来的三轮车装着羊毛衫到火车站的途中，被巡警发现了。接下的事情非常简单，在公安局里，夫妻俩对人室盗窃之事供认不讳。江春梅再三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心理不平衡害了丈夫。老家还有七十多岁、多病的老母亲和刚上中学的女儿，该怎么办呢?夫妻俩相对痛哭，十分凄惨。案件很普通，涉案金额不过几千元，案情也非常清楚。案件很快就从公安部门转到了检察院，正好是王德经手。基于江春梅两口子的认罪态度和家中情况，王德和相关部门商量后，决定让江春梅的丈夫保释回去，好照顾一家老小，江春梅一个人留下来服刑。于是江春梅在老家做教师的弟弟来到上海做了担保人，带着姐夫回到了家乡。 

案件的办理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非常人性化，应该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可是就在江春梅丈夫被保释的第二天，王德接到了她弟弟的电话，江春梅的丈夫，这个老实的庄嫁人受不了这件事的打击，回家后羞恨不已，自觉无颜见人，竟然上吊自杀了。这个消息惊呆了王德，让他百感交集，他甚至后悔自己的同情心，如果不给他办保释的话，或许他不会死。突来的噩耗让王德陷人了深思。他决定不让江春梅知道丈夫已死的消息，好安心地服刑改造。于是他赶到了安庆。踏进江春梅家，王德切身体会了她家的惨状和贫困，也从此和这一家老小结下了不解之缘。从那时起，王德承担起江春梅女儿小燕的所有学习费用。在那以后，他经常和小燕一家联系，关注着一家老小的生活，并鼓励小燕不要放弃学业，要勇于用知识改变命运。两年后，江春梅刑满释放;五年后，小燕大学毕业，她觉得无颜回安庆工作，王德又通过朋友帮忙，把小燕安排在合肥工作。 

听王德说他自己的故事，就能看出他的品格中的善良和高贵。对于自己的善举，他总是轻言带过，在谈到江春梅丈夫的死时，他依然无限伤感，在坐的每个人都能体会到他在闻知江春梅家噩耗和踏进她家时的震撼和痛心。在那以后，他每年拿出自己十分之一以上的收人给小燕读书直至她大学毕业。当大学毕业后的小燕赶到上海跪在他面前，向他谢恩时，他手脚无措。因为他一直都觉得，那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从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听完王德的故事，总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在为贫困无知的江春梅一家叹息的同时，更让人感慨的是贫富差距带来的不仅是财富归属的不平衡，更严重的是心灵的扭曲。记得有一回，我在宁波出差时，乘一辆安徽老乡的三轮车去办事，原本只4块钱的路程，他拐弯抹角骑了半小时，收了我20多元，还一路和我话老乡家常。到达后说起这事，一位宁波人用非常鄙夷和痛恨口气说:“这里有不少人都那样，坑蒙拐骗抢，花样多着呢，有时会为一些小口角就和当地人动刀子。”做为安徽人的我听了这话当时很不是滋味。温总理提出:要让人民生活得更有尊严。我所理解的尊严是:自尊并得到尊重。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老弱边贫的普通百姓来说，首先想要的应该是安居乐业，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孩子们得到良好的教育。只有这样，将来他们致身于繁华都市时，才能以健康的身心去面对，才敢去奢望拥有那看似遥不可及的尊严! 

(文中人皆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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