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生 文 / 吴玉彬 图
我曾经像鸟儿一样在800米的高空翱翔,贪婪地鸟瞰着生养自己的家乡的大地。那是多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我乘坐贝尔直升教练机上天航拍。晴空万里,不见一丝水汽的朦胧,地面上的一切景物清晰极了,天蓝、水蓝,蓝得让人血脉贲张。那时,脚下的川西平原灿烂无比,一片片的金,一片片的翡翠,相互镶嵌,偶尔还插入一片片的红、粉、紫,就像一幅没有边际的蜀锦在不断地展开,一直铺往遥远的天边。斑斓的大地上,在蜿蜒流过的河流旁边,镶嵌着大大小小的一颗颗绿宝石,星罗棋布,那就是令人魂牵梦绕的川西林盘。
文人笔下的川西林盘
在我国西南地区四川盆地的西部,龙泉山脉和龙门山脉之间夹着一块大平原——近9100平方公里的成都平原,当地人自称为川西坝子。早在4600年前,这里就由宝墩人点燃了古蜀文明的火炬,与中华两大农业文明之一的黄河流域的小麦文明不同,这里是长江稻作文明的发源地。
在川西的岷江流域和沱江流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林盘。林盘是蜀地乡村固有的一种生态聚落址,以川西坝子的林盘最为典型。林盘这个词是四川方言,在《辞海》里是查不到的,会其意,应该是指乡土竹树在每家的房前屋后盘绕吧。人们一般以为林盘这个词是乡间俚语。道光二年(1822年)中举、曾在新津等四川四县任过知县的王培荀,在其颇具文学史料价值的著述《听雨楼随笔》中云:“川地多楚民,绵邑为最。地少村市,每一家即傍林盘一座,相隔或半里,或里许,谓之一坝。”由此可见,林盘一词进入典籍的时间或许会更早。
西汉刘歆《山海经·海内经》云:“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都广”即广都(今双流),泛指成都、双流一带的川西坝子。可见早在古蜀国时,此地发达的农耕就已经名声在外了。
张肖梅编著的《四川经济参考资料》(1939年出版)云:“四川省农村组织较其他各省为特出者,即无村之形成,农舍皆星罗棋布,零乱错综,少有十户以上聚集而居者……其贫苦之小农,大都竹一丛,茅屋一栋,杂以松柏桐棕,建田舍于陇亩之间。”由此可见,川西平原上的村落别具一格,村落形态极其分散,即所谓的依田散居。
川西林盘文化源远流长。从汉代扬雄的《蜀都赋》、晋代左思的《蜀都赋》,唐宋时入川的王勃、李白、杜甫、陆游、范成大等等许多文化名人留下了不少传世诗篇,使后世的人们能感受到古代的川西风情。尤其是范成大《新津道中》诗云:“雨后郊原净,村村各好音。宿云浮竹色,青溜走桤阴。曲沼擎青盖,新畦艺绿针,江天空阔处,不受暑光侵。”此诗写尽川西林盘绿野平林的美妙清幽,读之如身临其境。
养儿不如息竹
林盘里种种乡土竹树成林成片,掩映着一户户农舍,常有溪流穿林而过,林中鸟鸣雀飞。修竹老林,小桥流水,一个个林盘就是一片片牧歌式的诗意田园。炎炎盛夏,慈竹林中常常凉风习习,是纳凉的好去处。尤其是春天,当金黄的油菜花开放时,一个个林盘简直就像烂漫花海上的一座座绿的岛屿。
每个林盘都少不了一大片慈竹林。慈竹又名义竹、慈孝竹,一旦栽下一株竹,后来都会长成蓬蓬勃勃的一丛,一丛一丛的竹笼组成了一片片的慈竹林。慈竹根根竹竿,修长数丈,纤细的竹梢弯曲下垂,形如凤尾,因风飘扬。桂林至阳朔100多公里的漓江两岸,是世人所向往的诗画的长廊,那江边绵延不绝的凤尾竹就是从四川引进栽培的。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的初期,总理周恩来在游漓江时,有感于漓江两岸大跃进乱砍滥伐过后的荒凉,特意建议从四川引进凤尾竹。当地人为了表达对周总理的感激,将那为漓江山水平添秀色的竹子称为“恩来竹”。而这“恩来竹”就是我们川西林盘的慈竹啊!
川西民间谚语有“养儿不如息竹”之说,“息”字在此处当滋生、繁殖讲,由此可以窥见本地人的生活与慈竹曾经是多么的息息相关,从古到今曾经对慈竹是多么的依赖。慈竹全身是宝,除了它的根茎(竹根)、苗(竹笋)、受病害的嫩苗(气笋)、箨(笋壳)、竿皮(竹瓤)、花(竹花)等,可供药用外,它的竹笋可食,且清香爽口。那形如盾牌的笋壳,可作锅盖,且轻便耐用。旧时女人做鞋底时,都爱在布料中间夹上一层笋壳,既可省布,又滤汗气。
由一岁或两岁生的竹竿剖成的篾条,非常有韧性,是竹编的极佳材料。川西林盘的农民用慈竹制作的各类竹编简直五花八门,涉及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至少有数十样之多。从前,林盘里的人们和城里人,一旦离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竹编器具,生产、生活上几乎寸步难行。复杂的竹器是吃专业饭的篾匠编制的,家用的较简单的篾器,则是一般农家自己所编。川西农户,家家的老老少少几乎都会几手篾活,编出的篾器,除了家用,还挑到集市上去卖钱。农民中的能工巧匠,还将竹编手艺发挥到极致。比如郫县古城镇指路村,至今尚有近百位竹编鸟笼的工匠,该村被称为鸟笼之乡,竹编鸟笼的技艺被列入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中,鸟笼工匠的佼佼者声名远播,买他的鸟笼需提前预订,最贵的鸟笼3万元一个,最便宜的也要6000元一个。有人开玩笑说,按面积计算,鸟笼的价格堪比北京上海的房价。
林盘来源于湖广填四川
林盘离自己的土地都比较近,这为的是便于农家耕种。小的林盘只有几户、十几户人,甚至还有不少单门独户的林盘,大的林盘却有好几百户。但是大林盘在川西坝子却不多,极为普遍的是十户以下的中小林盘。新津有个叫谢大林的林盘,有300多户,人口1400多人,一个林盘就是一个行政村。当今的研究成果表明,就成都市所辖的14个农村区(市)县来看,川西林盘的平均分布密度为每平方公里有15个林盘,通过计算可知,林盘农户的耕作半径大约在100~200米的范围内,走路只需要几分钟即可。当然,如果林盘愈大,周围农户的耕地也会越多,但耕作半径再大也超不过300米。川西农村这种以散居为主的习俗,跟我国其他省区完全迥异。林盘自古以来的这种特性,大大有利于农户的耕作,有利于自流灌溉下的良田沃土的精耕细作。
林盘的名称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叫法,某个姓氏是某个林盘的大姓(当然还居住着别的杂姓),人们就称它是某林盘,赵林、钱林、孙林、李林……林林总总,不一而足。1989年版《新津县志》载:“新津在清末民初,丘陵区森林茂密,连绵起伏……平坝区到处都是林盘,村落称‘林\’及地名以姓氏或树种命名者甚多,如傅林、覃林、白果村、麻柳湾等。”
林盘里居住的农家一般都有某种亲缘关系,认亲要认到曾祖父一层。林盘以宗族聚居,大的林盘里,不仅有祠堂,有私塾,有的林盘还有庙宇。人们在林盘里出生,死后就葬在林盘里,一座座的坟冢似乎在诉说着人们“慎终追远”的情怀。即使有的人在外面发达了,人死后也要送回林盘安葬,这就是传统文化所追求的落叶归根的乡土情结吧。
新中国成立以前,除了绅粮大户,川西农家向来没有四世同堂同居一院的习惯,儿女成婚后一般都会另立门户,耕地和所有家产自然会进行重新分配,新建立的家庭又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重新培植竹树,形成新的林盘景观。川西农村为何会形成依田散居的农村聚落址呢?据说,这是清朝前期“湖广填四川”移民大潮造成的。自先秦以来,四川大体接纳了六次大规模的外省移民浪潮,尤其是历时120年的清朝前期的移民大潮,对四川的影响最大最深远,在形成移民及其后裔为主体的四川社会的同时,更重建和繁荣了四川社会。应该说,清初入川的移民几乎全是平民阶层,他们背井离乡,怀着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敢于开拓,艰苦创业,在朝廷实行的“任民插占”的土地政策的激励下,以树枝、竹枝为标记,尽可能地插占那些无人耕作的土地。移民抛离故土,人地生疏,在川西这个地方白手起家,独立自主的心态恐怕会逐渐加深。面对移民之初插占开垦土地比较容易的局面,以分家的形式来占有更多的土地份额,也许是移民家庭的竞争手段之一。学者王笛认为:“清初的移民运动使得原籍地的大家庭解体,短时期也没有在新居地形成宗族结构。直到嘉庆中期,成都府的家庭规模都很小,平均每户仅为3.3人,这显然是人口迁徙或多次迁徙和分家析产的结果。”由此可见,清朝前期的移民大潮及其心态,是最终形成川西林盘聚落址的心理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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