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双城（九）□刘炯

不大的室内，但条件不错，有空调，在靠里拐角处居然还有冰箱。微波炉放在旁边的地下，迟建林似乎可以感觉我在这些器物上停留，“我们是一整天班。只能自己做餐的。”

办公桌在唯一的窗户底下，窗户边是有道班适配器铭牌的铁箱，办公桌上摆放着工作记录本，几点几分，什么车次。

他看着我手上的单反，“你为寻找漂亮的镜头来，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浪漫的事。”依然是那个风格的迟建林。“这段时间没有车，我们到铁轨上坐一坐。”

我们脚踩着一段水泥枕木往靠山的方向走着，一些茅草杂乱生长的地段坐下。我将相机挂在脖子上，随手捡着枕木间的碎石，砸着远处的铁轨。春天丝滑的风反复拂动，带来树叶细碎的声音。那些茅草白色的须左右摇曳，一种深入内心的愉悦缓缓升起。

“来，给我试试。”迟建林就伸出手。我将单反递给他，尽管心里涌起担心贵重物品被磕碰的不情愿，但看见他很熟练地调整着光圈和快门，感觉自己这种小家子气的担心真是多余。他站起来，走到枕木中间，缓慢蹲下，几乎是趴在铁轨上，单闭上左眼睛，右眼凑在目镜上。按了两下快门。然后拨到回放键。

“画质还好。”他云淡风轻地递回我手上。我内心泛起些许不适，他不知道我为了这款基础级别的单反做了多少心理上与技术上的准备。可是看到他递回的相机时我又吃惊，

远处的铁轨虚化，传递着远方的意境。

“坐在铁轨上的感觉怎么样？”他问。

“我特别想这样的时光持续下去。”我说。

“似乎一个短暂的邂逅才是完美的，对吧？”他歪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笑意。

“那是，不过我是不行了，还是你好，单身，拥有无限可能。”

“我结婚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努力判断着这句话的真假。

“是啊。”他有点落寞地重复着，语气低沉，“我结婚了。”

“结婚？”

怎么会这样？我的脑海立即想起上次在东黄山青年旅舍草坪的水池，他双脚打着池水，一种掌控自我命运的自得，可短短半年多时间，他对自己的选择做了修改。如此重大，而且速度大大超越了我的想象。

“是的。老婆都有身孕了。”

“这么喜庆的事情你也没在微博上广播一下，也该通知我。”我有点占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不过这也消除了我对他在东黄山之后为何许久不更新微博的疑惑。

“婚姻不在我内心的选项里。”他眼睛看着前方摇动的野草，一只手缓缓拍打着铁轨。在这寂静的山谷里，我的耳朵充盈着孤寂的“啪啪”拍打声。

我很识趣地不再继续他不喜欢的话题。

“最近你看什么书呢？”

“《全球通史》。”

又是我没有看过的书，依旧无法搭上话。

“我现在进入了一个悖论。”他突然打破沉默，也停止拍打铁轨。

“什么悖论？”

“婚姻不是我的选项，我却被迫选择。还有，越看书就越觉得我被动选择的生活确实无趣，可是越看书时间就无限沉迷，而无法从现实层面解决它。远行也是一样，去得再远，还是要回来。”

对于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我来说，接不上他的话题。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一般周末有时间吗？”

“什么事？”我很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现在也算有家室的人了，单车远行注定属于久远的记忆了。”他停顿了下。

“有趟到昱城的绿皮慢车。早上发下午就回，如果你觉得方便，周末去转转，陪我散散心。”

我在脑海里迅速对周末的安排进行梳理。

“你不用急着回复，安排过来的话周五晚之前给我一条短信。另外不用你花车钱。慢车，工作人员都是和我一个段的。另外作为回报，”这下他笑了起来，“我微博那些照片不错吧，免费教学。”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再一次翻看他的微博，我的目光在一张照片上久久停住，他坐在几个异国面孔的年轻人中间，桌上摆满啤酒瓶和杯子，幽暗昏黄的灯光让照片有了明显的噪点，反而产生油画一般的质感，他的皮肤散发着古铜色的光亮，面部的对比度将笑容显示得清晰厚重，我强烈感觉到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纯真笑容，那一定是个美妙的夜晚。这才是他真心需要的，是什么让他做出差异如此巨大的选择？一种渴望得到答案的迫切让还在犹豫的我做出应约的决定。

“可以。我们何时出发（汪）。”没有想到，就是这条短信开启我们之间仅有的通联方式。

我和迟建林坐在皮革座椅的绿皮火车上，沿线的风景缓缓进入车窗，绿树田野，山林。我不时拿起相机拍下几张。

“我喜欢慢。“他趴在车的小桌上，下巴搁在双手上，卷卷的头发毛茸茸的，眼神迷离。那些风景也在他的虹膜上缓慢流动着。

我没有搭腔，收起相机看着痴痴望着窗外的迟建林，忽然想起他在微博上发的一张照片，浸泡在泰缅边境的一处温泉，刚刚露出水面，湿淋淋的卷发，迷离的眼神，水面上是头发与眼睛模糊的倒影。同一个地方还有一张照片，他抓住一根绳子，人猿泰山一样跳跃。那是当地摄影师还是驴友拍摄的照片？不管怎样，那是他活力与自由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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