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年夜饭

□ 周太舸（仪陇）

年夜饭刚做好， 就听见栀子嚷，爷爷，咋没有网了呢？

爷爷是个慢性子，在围裙上擦了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东摁西点半天，网络果然没了影儿。

大概是路由器坏了，栀子说。

坏得真不是时候，爷爷抠了抠头皮，你爸你妈等会儿就要和我们视频了，咋办？ 栀子爸妈打工的地方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很严，他们不能回家过年，约好在晚6点左右视频。

开流量嘛，爷爷。

你不是说免费流量早用完了吗？算了吧，给钱的流量太贵了。

牛儿家有网，要不我们去他家？栀子用手绞着麻花辫， 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爷爷，声音怯怯的。

不去！爷爷嘴里吐出的字，像钢珠掉在瓷盘里，清脆，响亮。

栀子家和牛儿家虽是邻居， 但多年不相往来。啥原因，栀子和牛儿都问过大人，可大人都不说。两家中间隔着一道篱笆，栀子和牛儿上学同班，却不能直接到对方家里玩耍。 篱笆是栀子爷爷用竹块编的，旧了，朽了，爷爷又重新编。他们只能背着大人，到田野里一起玩。

那年偷偷在一起玩泥人时， 栀子看见牛儿奶奶割草不小心摔下一条深沟里，试了几次都没有爬上来。牛儿也看到了，吓得哇哇大哭，沾着泥土的手把胖乎乎的脸蛋抹得脏兮兮的。栀子站起身，忙喊爷爷帮忙。爷爷当时正挑粪浇菜，闻声愣了一下，一反常态连忙放下担子，一路小跑去把牛儿奶奶拉出了深沟， 然后转身就走。牛儿奶奶人称快嘴婆，一反常态没有说话， 只是抬眼望着栀子爷爷的背影捋了捋头发， 又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爷爷，我想和爸爸妈妈视频，爸爸妈妈也想看看您。栀子拽着爷爷的袖子，扭着身子撒娇，我去跟牛儿说说，行不？

爷爷不吭声。

栀子就一蹦一跳地出门， 两条麻花辫轻轻拍打着后背。

不一会儿，栀子回来说，牛儿奶奶答应让我们过去。

爷爷随栀子来到篱笆跟前， 双手用力抽出几片竹块。人能通行了，爷爷却不肯动步。这时，牛儿出来了，和栀子一左一右强拉硬拽，栀子爷爷才进了牛儿家。

牛儿奶奶已在堂屋的方桌上摆好碗筷放好菜。菜有寓团结甜美的红糖糍粑，寓清清白白的家常豆腐， 寓五谷丰登的海带猪骨，寓压住魔鬼的魔芋鸭子，寓大吉大利的香菇鸡汤， 寓年年有余的水煮鱼片，寓牛气冲天的蘸水牛肉等等。

牛儿忙着帮栀子的手机联网。 奶奶边用干帕子抹方桌上方的椅子边说，栀子爷爷，坐这儿吧。

栀子爷爷搔搔后脑勺说，这哪行呢？

牛儿奶奶斟了一杯酒， 见栀子爷爷还没有落座，柔声说，你和栀子就在这儿吃，就当是凑个热闹嘛。牛儿爸妈在外省打工， 为抗疫响应号召， 过年也没有回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栀子爷爷落了座。

四人刚吃一两口菜， 栀子的手机响了。接通视频，栀子爸说，哇，老爸做的年夜饭好丰盛哟！栀子妈说，啥眼神，这是我们家吗？栀子说，还是妈妈有眼光。我和爷爷在牛儿家蹭网蹭饭。

栀子还想说，可爸妈的表情凝固了，随后还挂断了。栀子爷爷放下筷子，抠抠头皮，不知如何是好。牛儿奶奶也放下筷子，耷拉着眼皮，用手捋捋头发，以掩饰尴尬。栀子和牛儿先前还叽叽喳喳的，此时也闭了嘴。一时间，堂屋异常安静。

还好没静多久，牛儿的手机响了，是牛儿爸妈要视频。接通后，牛儿叭叭叭说了栀子和栀子爷爷在这儿。 牛儿爸笑着说，早该感谢栀子爷爷呢，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牛儿妈说，今晚叔叔和栀子就在我们家吃好喝好吧。

这儿正聊，栀子的手机又响了，仍是栀子的爸妈要视频。接通，栀子爸说，刚才网络断线了。栀子妈说，真感谢婶婶！

怕菜冷了，视频都没聊多久。栀子爷爷慢慢饮酒吃菜， 牛儿奶奶的话则多了起来，直劝栀子和栀子爷爷多吃，快吃，吃了好看央视春晚。

提到央视春晚，牛儿说，奶奶，我想看栀子家的大电视。

栀子爷爷说，好啊，牛儿奶奶也过来看吧，凑个热闹。

牛儿随栀子先行一步。 栀子回家插上网线， 手机里的QQ和微信信息就叮叮咚咚闹腾起来。

栀子和牛儿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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