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的激情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呼啸山庄》是艾米丽·勃朗特唯一的小说，这个早逝而聪慧的女作家，塑造了一个率真、骄傲的女性，凯瑟琳。因为率真，她不避讳爱上粗俗低贱的希斯克厉夫，因为骄傲，她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埃德加。她为她的率真和骄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还不够，还卷进去了其他无辜的人。  

伍尔芙说《呼啸山庄》是一部比《简·爱》更为难懂的书，因为艾米丽是一个比夏洛特更为伟大的诗人。虽然斯时，当姐姐因为《简·爱》备受赞誉，妹妹却因为《呼啸山庄》饱受责难。维多利亚时代，人们不懂得也不欣赏赤裸的激情。   

希斯克利夫在失去凯瑟琳后，愤而出走，发了财之后回来，报复当年受到的敌意和冷漠。凯瑟琳终于彻底醒悟，无论现实社会的虚荣和内心的骄傲如何引领她的婚姻路径，她的灵魂告诉她，她爱的是这个没有教养、没有社会地位、来历不明的挖煤工一样粗鲁的男人。   

凯瑟琳的形象和简·爱毫无共同之处，在情感选择上也是背道而驰。简·爱是理性的，有着严苛的道德感，满满被社会教育修改后的社会人格，凯瑟琳不是，虽然她曾经违背自己的内心选择了埃德加，但是她的身上，原始的天性占了绝大部分，所以她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又黑又脏的下等人，无所顾忌甚至桀骜不驯。如果说年轻的时候，社会性还在凯瑟琳身上具有一定影响，亲人的压力，社会的压力，包括可能遇到的经济压力，让她出现了短暂的软弱，但是在和一个自己不能以灵魂相许的男人生活之后，她彻底醒悟，她所渴望的，是希斯克利夫，只有希斯克利夫。最后她以绝食的方式摧残自己，很快死去。 

伍尔芙说夏洛特：“我们读她的书，只是为了其中的诗意。”我想我们读艾米丽的书，是为了其中的激情，来自心灵深处的不加约束与矫饰的激情，如岩浆般炽热，如瀑布般猛烈。一如伍尔芙所说：“在《呼啸山庄》里既没有‘我\’，也没有家庭女教师，又没有雇主。那里面有的是爱，但不是男女之间的爱。”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的情感，已经超越了狭隘的男女之情。凯瑟琳有一段激情诉说：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却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就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不会是它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人失去自己一半的灵魂而不自知，照样可以泰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如果遇到了另一半灵魂的话，会怎样？如果遇到而又失去了呢？ 

凯瑟琳遇到了，又失去了，于是她以死亡的形式惩罚了自己，也实现了自己的报复，从此完整地将希斯克利夫冷冻在自己的情感回忆里，直到有一天，化身死亡女神带走这个男人。  

凯瑟琳在文学作品和社会形象上没有简·爱影响深远，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有凯瑟琳那样澎湃的激情。但是凯瑟琳无疑更具人格魅力，她像一个伫立在十八世纪英国荒原中的剪影，长发飞舞，目光狂野。而艾米丽·勃朗特，虽然在小说中是路过的旁观者，但她富于激情和感性的一生证明，她就是凯瑟琳。只是她比凯瑟琳更加绝望，因为她短暂的三十年中，不曾有希斯克利夫这样的慰藉。她燃烧的，是自己的幻想。 

且慢，谁又能肯定爱情真的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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