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之中的琴弦

与斯琴韦先生不认识，所谓不认识，是其人。但韦先生的书画在芜湖不知道的恐怕很少，尤其在芜湖的文艺界。韦先生的书画，我尤喜其书，小楷更甚。若字如其人是至理，那韦先生的端庄、斯文、雅静和温婉应当如其小楷。

忝列于芜湖作家门墙，自然少不了读点书画，似懂非懂地看点书画展，逢书画展，以为一览是快乐之事。一般而言，我决不在书画展的开幕初时而往，等潮平浪静，人芜光默之时，悄然而至而又悄然而走，不用听行家们的高谈阔论，也听不懂，不用怕熟人的惊诧愕然，那意思分明是你也懂书画，我怕我承受不了，说到底，我这假文人有时候还是要充大头鬼的。

韦先生在酉年的岁末有一个书画展。我的一个同学去了，便推荐我去，说有赠书。因为琐事缠身，没去，同学便电话不断，还说要带一本《匣中剑》去，说韦先生希望得到这本书。直到展览快要结束，同学又来电话，说今天韦先生在，希望你能来，不要忘记带书。

韦先生一袭红袍（我喜欢把长过膝的羽绒服称之为袍），笑意盈然相迎，果然与其小楷字涵无异，果然端庄、雅静，寒暄中透着温婉，语调中显着斯文。坐下来与韦先生交流了一些张孝祥生平、轶事，以及他的书画。张孝祥是南宋初大书法家，宋高宗对张孝祥的评价是“词翰俱美”，虽然，赵构做皇帝可能不会比他的老子赵佶、大哥赵桓高明多少，但对书画优劣辨别的眼光不会太次于其父兄的。

韦先生在做一件大事，意欲邀请百名书法家成就张孝祥百首词的书法作品，为家乡的文化做点事。于是，我便向韦先生推荐了几本书，其一是《于湖文集》，其二是宛敏灏的《张孝祥词笺校》，为了便于对张安国词的理解，还推荐王永祥先生领衔编写的《张孝祥词鉴赏》。韦先生问起“于湖”的来历，我便简要地叙述史上的这段弄假成真的公案，顺带说了“捐田百亩”的始末和存疑，等等。韦先生是个在学问上很认真的人，不过是书一幅（或者几幅）张孝祥的词，似乎竟要将所能想到的疑问搞个明白，我的敬意油然而生，也许这正是大成就之人的成功之因吧。

韦先生赠我她的近著《心有琴弦》散文集，文集的后半部是她小女弦弦的文作，韦先生没有大女，我之所说成小女，完全是一种修辞。而我说文作，而不说大作，是孩子需要鼓励，而不是撮捧，虽然与同龄孩子相比，其文作是好很多。没看完韦先生的作品，反倒看完了他小女的文作，因为孩子简单的叙述和真诚的表达更加贴近你的心灵，你会觉得文字更加温暖。

《心有琴弦》中的文、书、画俱佳，我说的俱佳的“佳”，不是好的意思，而是养眼、养心，养神。韦先生书画的好与不好，我是不配说的，譬如让一个农村大爷去评价吴昌硕的字画。韦先生在《完美结构》一文中说：“一直觉得，把字写正确了，那叫书写。把字写得结构合理，笔法到位，那叫法书，把字写到正确、合理、到位、有韵、有境、有情，那才叫书法。”也许这就是常人的写字和大家的书法之间的差别。字写到有韵、有境、有情，按韦先生说法，那才是书法。但是，我以为，书法家的正确、合理和到位，都是自有说法的，譬如那草书，宛如天马行空，书家是自有说法的，若云里雾里，便嗤之我等就五个字“外行了不是”。但书法的有韵、有境、有情肯定不是我这外行人看得出来的。说书法是小众也罢，大众也罢，只是侧面观而已。不过，当今浩浩荡荡的书法之众，一部分人是自娱自乐，权当写字是气功了；一部分人是附作风雅，要把写字当“腰牌”了，只有极少部分，像韦先生，是真把书法作书法了。韦先生的《书同文》说：“尽管中书协一直提倡自作诗文，但在评审中却细寻不着。偶有三五件自作诗文，却又经不住审读，有些文意不通甚至语法错误，也有些繁简字混用自成硬伤，凸显了字外功的欠缺。”诗词乃书家童子功，古今没有不通诗词的大书家，文意不通尚可理解，而自成硬伤便无异于自戕，你说你好好在家练练“气功”就行了，何必递上假“腰牌”来觐见邀赏，自找无趣。

若韦先生一干书画家，真的成就了百幅张孝祥词书法作品，会捐赠给家乡的张孝祥研究会吗？我揣度了一下，即便韦先生愿意，未必每位书家都愿意，那张孝祥研究会对百幅书作有这个购藏能力吗？全部地无偿赠送那是不可能的，那收藏韦先生一个人捐赠的作品对张孝祥纪念馆而言也许就太单调了，牡丹当然好，可毕竟不是洛阳，更何况洛阳也不止牡丹一种花。

受赠于韦先生的《心有琴弦》，说了些題外的话，算作感谢。没有留影，有书即可，何必有“影”，也许就是我这无趣之人无趣之为吧。感谢韦斯琴先生的赠书。

□ 沈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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