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的也是现代的

来源:各界导报 2014-09-23 21:23 https://www.yybnet.net/

我看王榆生的画

简介

王榆生，1958年生，陕西榆林人，现居西安。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澳门画院副院长、陕西省文史馆研究员。

刘骁纯

刘勃舒先生推出过不少水墨新人，最近又推出了一位。上月中旬，刘先生约画界几位好友到方庄的一个会议室去看一陕北无名画家的画，画家叫王榆生，榆林生榆林长，56岁，一身土气，活脱脱一个庄稼汉子。翻开一卷卷的画，我一下子就被他的作品吸引住了。他的画尺幅大，笔触也大，喜欢用黑黑的重墨。人物造型十分奇特，杂糅了陕北剪纸、画像石、拴马椿石雕、拓片等因素而自创一体，丑怪粗黑，但十分合理。画面构成常出险局，但给人的感觉挺恰当。虽然艺术上还可推敲，但画中扑面而来的生猛活力和视觉冲击力却十分可喜。

榆生的话坚定了我的看法：以“大乡土"为基本特色而明显区别于老长安画派的长安新派已经形成，这里有山水画家余乡，而主力却是一批先后浮出水面的人物画家，如郭全中、邢庆人、王炎林、张立柱、晁海，还有王榆生。从目前实力来看，榆生和晁海更突出些，榆生力中含韵，晁海绵里藏针。

所谓“大乡土"，“大"者，大悲、大悯、大力、大势也;“乡"者，怀乡、找家、寻根、问祖也;“土"者，泥味、土风、淳厚、朴拙也，它与田园诗意的乡土风情书同源而异质，它与老长安画派同系而异脉。

在榆生的书中，有打腰鼓、吹唢呐、走西口、赶夜路、说书人、兰花花、男婚女嫁、春种秋收、窑洞热炕、高坡深壑……这些都是田园牧歌的遗痕、乡土风情的残影。但他的画却不是乡土风情画，他那大顿大挫的浓墨、大粗大拙的用笔、怪石嶙峋般的团状造型、钢浇铸铁般的有力结构，以及由此形成的重鼓乡锣式的强悍风格，把风情意趣和牧歌情调赶得无影无踪，并使田园诗意和乡土风情转化成了大生命的诉求和大灵魂的追索。这一点，在他那些没有乡土故事的画中表述的更加明确。在那些画中，虽然还是用着类似的人物造型和黄土意向，但时空交错更加自由，形体组合更加荒诞，书题也趋向了形而上意味：超度、缘、梦道、生存、自然、《谎言与传说》、《狂人的迷恋》、《打碎的真谛》……

他的画很原始还很现代。原始者画风，现代者精神。他从原始中看到了现代人的精神需求，又从现代人的精神困境中发现了一条原始通道。

王榆生艺术的基本内涵是关注当代人的精神困境，例如存在与信仰、胜天与顺天、生命与上苍……而在种种关注中，焦点却在人的精神家园。大风格使乡土转化为家园的象征，大悲悯寄托着不断追寻的苦难灵魂。黄土地是“根的代码，寻根则意味着寻家。陕北是根的象征符号，黄河是寻的象征符号。正如榆生在笔记中所云：陕北，你是我生命中的一根天柱。 "“黄河是我生命中的旅程"。

寻根，在浅近的意义上寻找民族之根。榆生说：“离开长安城踏上咸阳古道，每向北走一步，就越会感觉到我们中华民族的伟大与骄傲。"而在深远的意义上，寻根则是对现在高物质、高科技、高消费，急速机械化、数码化、商品化的现代文明的反思，是对渐渐失落的人的人类精神家园的寻找。榆生说：工业的发展不能代表人性的发展"，“都市、商厦、文明工业辖区的荒诞、恐怖、人情淡化，亟需从废墟中亡羊补牢，显现率真。"他甚至认为：“云南岩书，陕西剪纸和甲骨文，在历史中远远超过现代人的思想和科技。"他极力膨胀和放大艺术中的民间风、原始风、黄土风，正是为了创造一种在摩天大楼林立的地球上寻找精神家园的个人方式。这种方式很中国，但他的精神追求又很世界。

他有时显得很乐观，认为“真正的精神在中国"，因为东方人“始终追寻着人与天、自然与工业、文明与人性"的“原始定律"。然而他本人又在《走出黄土地》(画题)、走出原始、走出农业文明、走向现代。正因为走出了黄土地，他才生出了离家与归家的困惑。又因为这种困惑，他生出了苦痛，才感到自己的追索“好似魔鬼，又像圣旨"。他甚至由此看清了一直看不清的像黄土地一样充满苦难的自己的脸：“波波纹纹，黑黑的，一道道白线和黑线的交织，没有一点好看的地方。“他对苦难的承担心甘情愿，所以他感到这种状态对他来说是一种美、是一种和谐：“我愿捧上我坑坑洼洼的笑容予上苍，迎接黎明的甘露。"

寻根的价值不在根而在寻、不在回答而在提问。它并不给出“根在何处" 的答案，即使给出也是虚幻的。重要的是他投放在形色笔墨中的殉道精神和全部生命，正是这种充满矛盾的博大精神和极具个性的强悍风格，才使他的艺术特别震慑人心—— —那是气血闪烁着的光芒。